护士将他推回病床时,董曼梅坐在床边抓住梁宿的手哭了。
梁宿的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出去。”
董曼梅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坐在那里没有动。若不是看到梁宿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董曼梅已经又要开始骂了。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出去。”梁宿嘶哑着声音重复。
董曼梅脸色变幻了几下,“你这是什么说话态度?妈妈是担心你——”
“你不走,我走。”
梁宿挣扎着欠身,抬手就要去拔手背上的输液针管,离着梁宿病床没多远的慕羽吃了一惊,情急之下一把扑过去,想要拦住梁宿。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几乎是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扑在了梁宿的怀里,而且几乎抱住了梁宿的大半个身体。
梁宿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
慕羽也有些尴尬,连忙直起身来:“咳咳,梁宿,你不要激动,好好养病,我跟你妈妈到外面聊一聊。”
董曼梅年轻时也在京都生活多年,自然知道京都慕家意味着什么。
听说慕羽是慕家的小姐,对慕羽的态度立马就变得客气起来。
此刻,听说慕羽要跟自己谈,而且管家又说慕羽的确是心理医生,也就站起来,跟着慕羽到了隔壁的家属休息室。
慕羽将梁宿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董曼梅,语气严肃:“他现在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已经有了自杀的倾向。如果你希望你儿子能够好好的,就尽量配合治疗。”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知道我的嘴太毒,我不该骂他,可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连我的声音都会让他逆反……”
董曼梅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儿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只觉得小的时候,儿子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依着她,被她打骂也从来不会责怪她,还总是默默地关心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跟自己生活那么多年的儿子,私下里竟然有这样严重的心理问题。
而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梁宿的相处方式是有问题的。更没有意识到,儿子对自己有着如此强烈的逆反心理。
她甚至不能理解,梁宿经常去酒吧夜不归宿,和那些女人鬼混,纯粹只是因为想要发泄郁闷的情绪,只是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家面对他而已。更无法理解,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让儿子真的有了寻死的念头。
“他每次惹我生气,我就会骂的更厉害。其实我也想好好跟他说话,我也不想那样骂他。可是他真的就是每次都要故意惹我生气一样。就像这次,我一年多没见他,我想来看看他,结果呢,他把我丢在梁家,自己每天都不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丢下我这个亲妈,去跟女孩子吃饭。
要是他提前告诉我,是跟慕小姐一起吃饭,我也不会赶过去跟他吵,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晾在那里好几天,你说梁家的那些下人会怎么看我?别人可以对我这样,可是他不可以,他是我亲儿子啊……”
董曼梅将自己心里的牢骚和抱怨尽数说出,越说越激动。
她的儿子在外人面前,是她的骄傲,所以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儿子。她董曼梅虽然是个单亲母亲,虽然被梁家抛弃,但并不任何人过得差。
就因为心里憋着这口气,回到家里,看到梁宿动辄不听自己的话,动辄在外面鬼混,才会更加无法控制自己。
如此,像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而她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这是第一次,面对外人将自己心里对儿子的不满全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慕羽并没有这么打断她,只是耐心地倾听着。
董曼梅说到后来,眼泪流出来,妆都哭花了;“我也知道我发起脾气来就口不择言,每次生起气来,就说你怎么不去死,可我真的没想过要他去死。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怎么会想要毁了他?”
董曼梅有些哽咽,或许这一次的眼泪,才是她真心实意为这个儿子所留的眼泪,“我和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就算再恨他那个爸爸,可我也希望他好好的……”
一番沟通交流后,董曼梅终于同意,短期内先遵从梁宿的意愿回国外,避免和梁宿见面,避免进一步刺激到他。
等梁宿的病情恢复到一定阶段,慕羽再安排母子两个人的见面和沟通。
董曼梅没敢在进梁宿的病房,只是在门外隔着窗玻璃望了梁宿一会儿,然后擦着眼泪离开了。
第一次这样深刻地了解到儿子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僵到了如此地步,董曼梅颇有些心灰意冷,当时就让梁家的管家给她定了连夜飞往国外的票,又让梁家的下人直接将她的行李运送到机场,准备当晚就走。
慕羽送她到医院外,董曼梅留了慕羽的电话,拉着慕羽的手:“慕小姐,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治好他。”
“只要您配合我,您儿子的病情会慢慢康复的。”
“我会配合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董曼梅信誓旦旦地保证。
“时间不早了,您还要赶航班,我就不跟您多聊,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话沟通。”
慕羽抽出了自己的手,那边,刘管家的车已经来了,正停在旁边等着董曼梅。
“谢谢慕小姐。那就再见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董曼梅朝着车子那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表情有些讪讪地,“那个,慕小姐,我这张嘴太臭了,今天说了一些对慕小姐太不客气的话,,对,对不住了啊慕小姐。那个我回去后,会听从慕小姐的建议,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管好自己的嘴。”
慕羽微微笑了笑,“一路顺风。”
事情这样顺利解决,董曼梅能够主动道歉,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某种程度上来说,董曼梅也是一个可怜人,但这并非,是她可以伤害子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