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荒地,不知是何缘故。”
看着车外的连绵荒地,陈止不由询问起来,这的询问的对象,正事陶涯和赵兴。
比起陆映这样的江南士族,陶涯、赵兴这般巡游过不少地方的士人,无疑对北方各地的一些情况,了解的更多一些。
这一路行来,很多事情都是最近几十年发生的,陈止心中的藏书,也没有详细记载,更不要说来自后世的记忆了,所以多数都要询问赵兴、陶涯。
不过,越是往北边走,陈止越发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比起徐州境内,这进入青州之后,荒野、荒地明显得增多了。
越是往北,这个情况越明显。
陶涯和赵兴听了,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陶涯开口说道:“这是因为之前北方战乱,令人口大减,国都洛阳以东的许多地方,一直到如今都是森林密布,遍布野兽。”
赵兴也点头道:“就算是人口众多的地方,其实也有许多黄田,束皙公就曾言过,州司十郡,土狭人繁,三魏尤甚,而猪羊马牧,布其境内。”
陈止听了,却沉思起来。
“人口稠密的地方,也有荒地?那也是因为战乱,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一路行来,其死缓发现了不少的问题,隐隐意识到,当今的这个时代,其实已经隐藏了不小的土地矛盾,而有关于土地的矛盾,对于封建王朝来说……
“那可是要命的啊。”
摇了摇头,陈止看到前面村郭的影子,以及在那村郭周围游荡的人影,这些无疑都是当地的农夫,可放眼一看,比之徐州境内的,他们要显得更为清瘦,衣装也更为简朴。
看着看着,他不由说了一句:“这个镇子的人,看起来过的可不怎么好。”
“这大概是因为这片土地乃是功田的关系吧。”赵兴沉默了一会,说出了这么一句。
陈止的脑海中,顿时就有相应的记忆浮现出来,他虽然是外出游学,可以就带着春秋枕,每日夜里依旧在梦中读书、下棋,因此很多心中藏书都已经看过了,其中就有一部分关于新汉立国时候的历史的。
这部分历史,写的颇为隐晦,对于一些大人物其实有褒贬,但陈止对这些并不感兴趣,那些人是什么性子,他前世就知道了,无须此时再去了解,所以他注重的是在描述这些人物时,透露出来的其他信息。
“从那些史料中,可以看出来,其实这新汉朝的土地所有制,有两个大的分野,一部分是国家赐予,一部分是民间买卖,国家赐予的土地,一般和军功、官职有关,而民间买卖的,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做到,一般也是地主、豪强。”
想着想着,他们一行人从车上下来,那镇子里面的三老等乡官也得到了消息,纷纷迎了上来,顿时就是一番寒暄,然后三人有如之前那样,走入村中。
这一进到存在里面,陈止就更感到这里的人和徐州那边村户的不同了。
他暂时不动声色,等镇中有人设宴,众人吃了一巡,开始闲谈的时候,他才问起来:“这里的村民,是否也都是佃户?”
佃户,就是租地主之田耕种之户,在这个时代很容易就形成彻底的依附关系。
那镇中蔷夫就说:“是的,咱们这整个村镇,都是赵老爷的佃户,这位赵老爷可是个大善人,这两年年景不好,那些实在过不去的人家,都会被减免一两成的田租,不至于家破人亡,比其他地方的老爷,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此言一出,这饭桌上骤然一静,就连陶涯和赵兴听了,都是露出了愕然之色,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位蔷夫。
此人大约三四十岁,虽然有着官职,但乍一看就好似田中农夫,显得很是淳朴,衣着更是普通,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不似作伪,明显是发自真心的,可这种说法,就让人很是意外了。
要知道,陈止他们这支车队是从南边一路过来的,虽说每天晚上才会找一个村镇落脚、过夜,可白天经过的可不止一个村镇,也见了不少村镇的地主老爷。
青州徐州这两年天灾*,收成不好,不光只有这一处地方,沿途的村镇多有如此的,而那些占据了大量土地的豪族,的确也有一毛不拔,逼得佃户举家走投无路的,但更多的还是会多少有所减免的,毕竟他们要考虑到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在崇尚金钱就是成功、毫无敬畏的后世,都很重要,更何况是这个名声就等于前途的时代?
乃至这沿途很多村镇、县城的士族,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来年评定一个好乡品,基本上要是减少田租,多是每家每户都减,如那武原王家的清湖先生,在他自己名下的土地上,更是直接免去了所有人的田租。
此举实际上对士族而言,算不上什么,本身对遭遇灾情的民众来说,意义也有限得很,但比起这位蔷夫口中的那位老爷,就好上太多的,尤其是就距离这个村镇不远、翻过一座山的村镇,那里一位从县官致仕的老先生,就给全村都免去了五成的田租。
这么一对比,这个阵子里的赵老爷,和大善人可是一点边的沾不上,偏偏那蔷夫的语气如此笃定。
这个时候,陈止忽然问道:“张蔷夫你平日里,可曾外游?”
那蔷夫摇摇头道:“我只在七年前,曾去过兰陵县城,在那之后因为天灾和贼祸,一直待在家乡的。”
众人一听这个,就明白过来。
久居一地,所见所闻都被闭塞,就算能从某些渠道接收到外界的消息,但即便是日后的信息时代,依旧不乏坐井观天之徒,何况眼下?
这其实也是世家子弟稍有根基,就会尝试着游学天下的原因,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不光只是为了养望。
待得酒过三巡,赵兴却来了兴致,问道:“那位赵老爷,为何不见踪影?”
蔷夫就道:“赵老爷这两日去了田中督促,因收成不好,田中有不少人偷懒耍诈,赵老爷不放心下面的人,于是亲自过去。”
赵兴听到这里,不由笑道:“看来这位赵老爷乃是商贾出身啊。”
蔷夫点了点头。
接下来话题一变,说了些其他的事情,但这陪同的蔷夫也好,三老也罢,说来说去都不出一亩三分地,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要么就是农活不好作。
待得酒足饭饱,蔷夫等人告辞,留下了陈止他们,刘纲先忍不住嘀咕道:“我听那蔷夫之言,这个什么赵老爷,可真不是个东西,吝啬苛刻,偏偏还让人处处说他的好处,也真亏的那蔷夫能夸得出口。”
陶涯却笑了起来,摇头说道:“蕴及,你这可就说错了,那张蔷夫可不是昧着心在夸,而是发自真心的敬佩。”
“这怎么可能?”刘纲一脸意外,之前宴上,陈止等人都大致猜到了原因,可刘纲却没有想这么多,这和智慧无关,纯粹是经验的累积。
陈止这个时候笑道:“你之所以意外,是因为你们刘家,经常给佃户减租,自是不觉得这个赵老爷的行为仁慈,可你是知道的,我在来之前,将我那家中佃户今年的田租,尽数减免了,如果你突然跟我说,你们刘家减租是大善人,你说我会不会诧异?和你们家比起来,是不是我更仁慈呢?”
这话一说,刘纲就明白过来了,他也笑了起来:“守一兄,你这是变着法子在夸自己啊。”
一行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几句过后,陆映问起陈止接下来的打算:“我看这个村镇颇为贫困,似乎里面有什么内情,不如多留两日,探查一番,搞清楚再说,如何?”
既然是几个好友一同游学,发现了问题,肯定有心探查,陆映的这个提议并不奇怪,其他人也都同意下来,反正他们自己的车队准备了诸多东西,除了占了一家宅院之外,对这个村镇并无实际影响,所以无须太过顾忌。
就这样,陈止等人就留在这里过夜了。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平常的游学夜晚,可对魏欧等人而言,这却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在等待消息传回来。
在派出快马,通知了武原县、傅阳县和兰陵县,这三个县的县尉。
那个于其当时建议的,是给武原县一个县通知就够了,可魏欧却觉得不保险,最后一口气通知了三个县,其中武原县、傅阳县属于彭城郡,而兰陵县则属于东海郡。
在魏欧等人潜在影响力,以及杏坛论道这个虎皮的作用下,这三个县的官场都不敢轻视,立刻组织了人手,甚至还因为摸不清马贼的实力,而惊动了驻扎在当地的一支外军。
这可不是当地的驻守军,而是朱守率军过来之后,根据陈止的兵策,留下了一支兵马,以备不时之需,而统领这支兵马的,就是朱守的一名副将,名为杨烁。
此刻,杨烁刚刚睡下,就被幕僚叫醒,通知了这件事。战袍染血说先发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