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之上,遇见了经过的税兵,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向玉柱行跪礼,而是并拢了双腿,捶胸行礼。
隆科多看得有趣,就问玉柱:“为何是敲胸为礼?”
玉柱笑着解释说:“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税监而已,天天叫人跪着行礼,那不是招惹祸事么?”
隆科多心里明白,小坏蛋肯定没有说实话。但是,他并没有点破这些,暂时不动声色的略过了。
来到玉柱的屋子前,隆科多惊讶的发现,屋子的四方各站了一名持枪挎刀的战士。
隆科多眯起两眼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子,他惊讶的发现,这四个人所站的角度,恰好锁死了所有靠近的方向,没有任何的死角。
嗯,玉柱这个小混蛋,藏得还挺深的,必须慢慢儿的深挖,隆科多暗暗打定了主意。
隆科多进屋之后,便被屋子中正间的,一具硕大的木制军用沙盘,给彻底的吸引住了目光。。
京城,那可是隆科多的出生之地。隆科多又掌握着京城内外的兵权,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京城内外的山川河流的走向。
然而,沙盘显示出来的东西,远比隆科多知道的情况,还要细致几倍以上。
见隆科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军用沙盘上,玉柱暗暗点头,毕竟是知兵之人,是个识货的家伙。
实际上,如今的军用沙盘,还十分的粗略,只有一个大概的外形而已,并不十分准确。
因为啥呢?玉柱手下的税兵们,固然知道山川与河流的走势,但是,他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一时半会的哪里能学得会‘等高线’的概念?
但是,就算是完成度不到十分之一的这种军用沙盘,也已经是大清朝最顶级的存在。
“此物唤何名?”隆科多仿佛看稀世珍宝一般,欣赏了足有一刻钟之久,这才扭头询问玉柱。
玉柱轻声道:“此物名为军用沙盘,是根据地图的显示,还原的是京城附近之山川河流桥梁道路等情势,只不过缩小了比例而已。”
“嗯,此乃神物也!”隆科多指着军用沙盘,兴奋的说,“此物若是献出朝廷,封伯都是轻看了。”
和明白人说话,不需要说太多东西,仅仅是神物二字,就让玉柱知道了,隆科多已经看懂了军用沙盘的实战意义。
“好儿子,快告诉我,你怎么练出这么一支精锐之军的?”隆科多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阿玛,您且四处走一走,看一看,不管看不看得懂,我都会给出合理的解释。”玉柱故意卖了个关子,开始摆起了架子。
“我哪儿都不去,就和你在一起。”隆科多又不是笨蛋,跟在玉柱的身旁,还有啥看不到的?
“阿玛,我还有些文书需要处理,您看……”玉柱想把他打发走。
隆科多微笑着说:“你忙你的,我就看看这个。”拿手指着军用沙盘。
玉柱开始处理军务文书,隆科多也不骚扰他,独自守在军用沙盘旁边,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什么。
“滴滴滴……”忽然一阵竹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隆科多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玉柱。
玉柱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直提笔处理军务文书,异常之专着。
隆科多听见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了响亮的口令声,“全体注意,听我口令,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甲什出列,布长枪阵。”
隆科多见玉柱一直不动如山,他实在耐不住性子,凑到了门边,朝外面一看,当场傻了眼。
大约四十几人的一队税兵,分为四队。他们持盾挺枪,正在进行进攻操练。
隆科多哪怕读烂了兵书,也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长枪刺杀,他下意识的走出了屋门,站到空地上,津津有味的研究起来。
其中的一队十一名税兵,站在最前排的是,二个手持盾牌的彪形大汉。在他们的后边,则是六名长枪兵。
长枪兵的身后,则是左手持小盾,右手提刀的两名战士。
这是什么阵式?隆科多想了又想,哪怕是绞尽脑汁了,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杀!”队列中的军官,厉声大喝,接着挥刀指向前。
就见,大盾手高高的举起了厚盾,他们身后的长枪兵,则猫下身子,从大盾的缝隙之中,狠狠的刺了出去。
最后的刀盾兵,则左手舞动着小盾,右手挥刀猛劈!
这一下,隆科多算是大致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告诉了他一个铁的事实:这是冲击敌阵的完美阵形。
美中不足的是,若是面对火炮和火铳的敌人,这种阵式就不行了。
隆科多不是一般人,他是熟读兵书的半个内行。他自然看得出来,此阵一出,敌军只有靠火器才能取胜了。
巨盾兵以及刀盾兵,在近代化的火器时代,其实已经落伍了。
但是,玉柱留下了这个大破绽,是故意用来迷惑人的。
康熙的手头,掌握着一支火器部队,名叫八旗火器营,就驻扎在紫禁城的附近。
八旗火器营内,编有鸟枪护军和炮甲,主要的装备是鸟枪和仿造的佛朗机炮,大约有几千人。
税兵们再厉害,也要被火器营一轰就垮了。
这么一来,玉柱的这几十个人,康熙也就完全不屑一顾了。
午膳时,五个伙夫的面前,摆了几口大缸和小缸,大缸里盛满了白米饭,小缸里则佐餐的菜肴。
隆科多好奇的伸头看去,却见,腌萝卜条、冒着油花子的肥肉煮白菘、大头菜拌胡萝卜丝和一大缸肉骨头汤,以及插筷子不倒的白米饭。
别看仅仅是三菜一汤而已,知兵的隆科多却知道,这对于税兵们来说,已经是极其丰盛的午膳了。
要知道,隆科多手下的八旗兵们,平时也就是腌萝卜条佐餐而已,根本就见不到肉星子。
只看这种伙食,隆科多就知道,玉柱非常舍得给税兵们吃饱吃好,压根就没有贪污军费。
轮到玉柱取饭食的时候,隆科多注意到,玉柱走到冒着腾腾热气的铁锅前,用长长的木筷子,夹起了锅里的大号粗瓷碗,并捞出了一双竹筷子。
“这是为何?”隆科多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高级武将了,却从未见识过这种搞法,不禁十分好奇的问玉柱。
“军中人畜混杂一起,最怕染上疫病。用滚开沸水煮过的碗筷,就不容易染病。”玉柱的解释,令隆科多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个什么道理?
宫里的知名太医,隆科多也认识不少了,却从未听他们说起过呀?
玉柱已经开始打饭菜了,隆科多却在捞碗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烫得丢了手里的碗。
滚水烫碗,真可以防疫?
隆科多当场丢了人,脸色难免有些发红,心里却在琢磨着滚水煮碗的缘由。
玉柱已经打了饭菜,却没去搭理有些发呆的隆科多,很多看不懂的事情,就先由着他自己去瞎琢磨吧。
反正,以隆科多酷爱兵事的毛病,最终,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好不容易,隆科多打好了饭菜后,却见玉柱蹲在了粗鄙军汉们的人堆里。
隆科多走向玉柱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几个人捧着一整碗肥瘦相间的肉,正在狼吞虎咽。
他敏感的注意到了,这附近,很多碗里没肉的军汉们,都盯着这几个大口吃肉的家伙,羡慕得直咽口水。
这可是真的是稀罕了,这么大一碗肉,就算是普通旗下人家的主人们,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得到的。
隆科多学玉柱的样子,也蹲到了他的身旁,满是疑惑的问:“那么大一碗肉,为何?”
玉柱扒了一口饭,解释说:“上午训练的优胜者,午膳可食肉。同理,下午的优胜者,晚膳也可食肉。”
“哦!”隆科多明白了,敢情是常规性质的赏肉吃啊。
别的且不提了,单单是这一大碗肉,至少是一斤的分量。
京城的肉铺里,一斤五花肉,至少是一百文钱。
对于玉柱的舍得下血本,敞开来给税兵们吃饱吃好,隆科多立时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
头一次蹲着吃饭,隆科多觉得格外的新鲜,此前,他哪里会这么的粗鄙无状?
正因为蹲下了身子,隆科多又发现了一件稀罕事,军汉们的脚上竟然不是草鞋,而是黑色的土布鞋。
要知道,京城绿营的正规官军士兵,至今穿的都是草鞋呀。
隆科多很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此间的土税兵,待遇竟然比朝廷的官军,还要好得多!
谁才是真正的官军?
从巡税营出来后,隆科多就不担心玉柱了。
他隆科多的爱子,文可取状元,武会练兵马。将来,玉柱还真有可能,靠着军功自己挣个伯爵回家。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大清的民爵之中,以正一品的子爵作为分水岭。子爵之上的公爵、侯爵和伯爵,皆分为一、二、三等,全为超品的爵位。
清初时期,异姓民爵之中的超品爵位,控制得极严。真正做到了,无军功不得授。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富察·马齐了。他身为满洲首席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可谓是位高权重了。
但是,因无军功的缘故,马齐在康熙和雍正两朝,始终无爵。
到了乾隆朝,因为亲侄女富察皇后的缘故,马齐沾了外戚的光,才因推恩而被封为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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