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唤醒了蛇兽基因里的冬眠习性,但得到了全部血脉传承的汩殷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抗寒性。
一双血红阴冷的蛇瞳紧紧盯着裂谷下方浑然不知的流浪兽们,鲜红的蛇信子无声而危险地吐息。
“嘶嘶~”
黑红蟒身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岩缓慢向前挪动,紧绷的蛇尾在地上摆动,身上沾满的积雪被抖落下了些许。
这是他即将发动狩猎的前兆。
“别过去,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兽神果,你要是袭击这群流浪兽,有可能会引来更多流浪兽,恐怕会难以脱身!”
凌泓忙将他拦住,目光随之落在谷底,深呼了口苍凉的空气,嗓音透出悲恸,“……衿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们,时间不能再拖了。”
“衿儿”“家里”两个词语触碰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汩殷这才停下来,将眸底的恨意稍微遮掩些许。
正当两人隐蔽气息想要离开时,却措不及防听到了谷底下流浪兽们的争吵声,脚步蓦然止住。
“你们听说了吗?领主大人在早些年得到的那棵植物好像就是传说中的兽神果植株!最近几日它将要开花结果!”流浪兽A惊奇道。
“呵呵,你怕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吧?”其他的流浪兽在一边起哄。
而其中却有几个兽人神色相当怪异,似乎知道某种不可告人辛密,欲言又止。
最魁梧高大的一个兽人,阴沉着一张黑脸,他握了握石头般坚硬的拳头,嗓音颇带着着几分咬牙切齿沉声道,“那玩意儿是不是兽神果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恶魔之果,它的开花结果需要以数百个兽人的血液为养分!”
“什么?!”
众人脸色大变,嗓音都尖锐了。
他走出人群,转过身来,展开双臂对他们大声问道,“难道你们都没觉得奇怪吗?”
“首领大人最近几日频繁号召兽人前去他那里,说是要选拔什么仪式,却几乎没有兽人活着出来!”
“你的意思是那些兽人都被他杀了?!”流浪兽A大惊道,满脸难以置信,微微发抖的身躯染上惧怕。
“哼!那老家伙当首领这么多年,估计早就神志不清了,这些被他瞒着的龌龊事情早就瞒不住了!”
“可、可首领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浪兽A依旧很是费解,那个从小到大,使在他心目中强大又冷血、万兽榜样的首领大人居然会做出这般可怕的事情?!
“所以说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了!他想要用兽神果挽救那个已经疯了的雌性,简直是愚蠢!”
队伍中最强大的唯一一头高阶兽人嗤之以鼻,阴蛰狞然的脸上挂上不屑,他握紧双拳,野兽般凶狠的捶了捶自己健壮的胸口,“那个老家伙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了,这个首领之位早就已经应该让给其他有能力的年轻人了!”
“炽,闭嘴吧,你看那边!好像是——”
“什么东西?就算是丹纳斯亲自来了,我也不怕!”
那个嚣张兽人无比自信地转头,他正是因为知道那个老家伙最近几年很少离开自己的石堡,才敢在城外面的荒郊野岭上大放厥词。
但他蓦然看见不远处逐渐现身的黑红蛇影时,眼眸瞪大,嘴唇颤抖,连嚣张的嗓音都开始结巴了,“首领大人…您、您怎么……”
看清面前蛇兽的面容要更加年轻俊美时。
炽连忙擦了擦脸上大滴落下的冷汗,脚下的雪都被融化了好几块,脸上挂上了媚笑,“哦,原来是许久不见的赤啊,听说你出去历练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好不是那个凶残老家伙,不然他怕是要交代在这冰天雪地里,话说,刚刚赤应该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胡话吧?
即便听见了也没什么,反正蛇兽向来亲情淡薄,血缘间的父子关系相当无。
更何况面前的年轻蛇兽面无表情,并无指责之意。
“呼……”炽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脏骤然放松,惹来旁边兽人的分外不屑,刚刚不是挺能吹的吗?
“赤?”汩殷面无表情的轻轻咀嚼这个字,染上难以察觉的怒气与恨意,最终咬碎了咽在喉中。
被当成那个已经死去的家伙,令汩殷感到分外愤怒,但他却并没有急着戳破。
刚刚听这群流浪兽说,兽神果就在这座荒诞之都的首领手里?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要过去瞧一瞧,不能放过治好衿儿的任何一个机会。
本来汩殷还想杀几个流浪兽,胁迫他们带他入城,如此一来倒省了很多麻烦。
“赤大人,您、你已经升为王兽了吗?这么短时间不见了,没想到你的进步如此神速!”炽等流浪兽看见他眉心中央的血红纹记,皆是大吃了一惊,再齐齐低头一看,果然蛇兽的手臂上已经没有了普通兽纹的标志。
汩殷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眯眸目视着远方刺目的通白雪景,“带我进城。”
虽然知道蛇兽天生冷漠寡言,但是看见赤今天的态度似乎尤为敷衍冷漠,流浪兽们在心里齐齐打了个冷颤,即便看见他身边又来了头陌生狼兽,也纷纷不敢多说话了。
流浪兽们带着两人去了荒诞之都。
城门口守卫的兽人看见汩殷,脸色顿时变得恭敬惧怕,刚要放门通行,却看见他身边的陌生狼兽。
——还是个有伴侣印记的。
荒诞之都汇聚了流浪兽、无根兽甚至还有少许隐藏身份的魔兽人,却从来不接受凌泓这样的“正常兽人”。
兽人守卫们迟疑了,“赤大人,这头狼兽……”
汩殷也随他们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了缘由。
他因为俱寒,便提前穿了件裹住胸口的衣物,而凌泓则因为天生附着茂密毛发、而且散热量巨大,即便在冰天雪地里即便裸体而行也不惧风雪,所以只象征性地穿了条裤子蔽体。
汩殷皱了皱眉,似乎对于“解释”这种过于繁琐的行为感到万分厌烦,想都不带想便脱口而出道。
“回来的路上捡的,他被伴侣抛弃了,想要加入这座城池。”
被伴侣抛弃的凌泓,冷冷地看了面无表情的汩殷一眼,咬了咬牙,却只能低头缄默地跟在他身侧,“……是。”
流浪兽们这才放他们进城。
他们对凌泓态度顿时180度大转弯,还纷纷笑着安慰说,雌性都是一群自私有太大的家伙,被抛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早走早解脱。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凌泓真想狠狠反驳他们一番,他的伴侣才不是这样!
她温柔努力又善良,优点多到数不清,每一点都让他着迷又喜欢。
只是一想到她身上的伤,他的目光瞬间又暗淡了下去,一定要尽快找到兽神果。
荒诞之都的城池建设与其他城池大同小异,只不过规模要大上多少,而且来来往往都是各种不受雌性喜爱的流浪兽之类的,房屋的色调也趋近于黑灰二种,单调又寡凉。
整个城池给人一种被流放的阴冷黑暗之感。
“不知道这座城池的管辖者会是谁?”凌泓嘟囔了一声。
“……我的父兽,丹纳斯。”默了半响,汩殷才缓缓回答道,冷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自从他成功吞噬了赤,大片的记忆空缺被尽数填满了,他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个种族的秘密。
以及——
那个随意抛弃他的父兽。
凌泓面色闪过惊讶,却也没有多问。
在流浪兽将他们二人送到城池最中心的城主石堡之后,汩殷闻见空气中弥漫出来的新鲜血腥味儿,皱了皱眉。
目不斜视对凌泓道,“你先找个地方呆着,我进去看看,有情况再叫你。”
“好。”
凌泓点点头,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他攀到了石堡旁边隐蔽的树丛中,随时观察可能会出现的紧急情况。
汩殷伸手推开了那座陈旧雄伟的石门,光线照亮阴暗死寂的城堡内部,居住的人也似乎从沉寂中复苏。
“你回来了。”
低沉冷惑的嗓音随着门声响起,掺着几分深不见底的笑意。
丹纳斯撑着下巴,长腿交叠,姿态慵懒矜贵,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胜利归来的唯一后代,“要比我预想中的要快上不少,看来你已经成功吞噬掉了最后一条蛇兽,晋升成了王兽。”
汩殷冷冷看向高座上的蛇尾男人,几乎与他一模一样一样的面容,黑发红瞳,成熟却不显得苍老。
成熟邪气的模样跟那些流浪兽口中的老家伙完全不同。
而他的身后居然还敛着一张黑红色的双翼。
“……”汩殷面色流淌过几丝惊讶,即便提前得到了传承记忆,但第1次看见生有双翼的蛇兽依旧难掩震惊。
这便是至纯的腾蛇血统吗?
自从他前不久吞噬掉赤之后,也隐隐约约间发现了自己身体内发生的变化,却因为伴侣受伤的缘故,一直没来得及去深究。
“既然提前回来了,正好与我一起见证传说中的兽神之果的诞生吧,我亲爱的儿子。”丹纳斯笑容染上几分疯狂。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换了一个“儿子”。
又或者换一种说辞,即便他知道回来的不是同一条蛇,但他也似乎并不在意。
“自然。”汩殷勾唇回道,眸色深沉,随即便跟着游下来的蛇尾男人去了后园。
血腥味的浓郁程度达到顶峰。
遍布着各种被残害的兽人尸体身体,蝎子、蜈蚣、蛇兽、蜘蛛……数不胜数。
而被尸体团团簇拥的正中间,则卧立着一头两、三米高的畸形花植,通体绿色,还没完全合拢的花苞则呈现淡粉色。
花苞里面罗列着数千上万颗细白的小尖牙,疯狂地吞食着脚底下罗列的兽人尸体,一口便将半个兽人吞入腹中。
这种丑东西结出来的,真的是兽神果……吗?
汩殷皱了皱眉,并没有轻举妄动,万一摘回去吃了给衿儿吃了有毒就惨了。
没想到那群流浪兽说的是真的。
——丹纳斯真的在用活人为祭品,饲养魔鬼般的凶植。
“等它吃完了100个兽人便可以结出传说中的兽神果,可如今已经是第98个了,还差最后两个兽人……”丹纳斯看向汩殷,眸里的笑意不见眼底。
“那我便等着它成功结出果。”
汩殷便打算在这座城堡再待上几日,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兽神果。
某天傍晚,丹纳斯有事离开,汩殷便趁着他不在前往后院,想要近距离观看这头奇特的花植。
却在花园里不小心遇到了一个发疯的雌性。
“啊啊——我恨你!放我走,放我离开!”不知从何处突然跑出来的发疯雌性尖叫着冲汩殷跑过来,面目狰狞地如同从仇恨中孕育的恶鬼。
她火红色的长发乱糟糟地一团,像是被遗弃多年的草窝,她的脸色是那种常年被囚禁不见天日的苍白。
即便她疯疯癫癫,状态糟糕到了如此地步,但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美艳妖娆。
能够在这座石堡出现的雌性,莫非是——
还不等汩殷猜出来雌性的身份,旁边的兽仆脸色大变,慌慌忙忙地跑过来拽住发疯的雌性。
像是对待牲畜一样将她拖走,“赤大人,都怪我们没有看好她,不小心让她跑了出来,她只是有点怕生……”
“呜呜…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雌性挣扎着,但兽人的桎梏力大无比。
最终挣扎无过,她苍白虚弱的身体如同死尸一样被兽仆拖走,直到离开的最后一刹那,她都在流泪看着汩殷,干裂的嘴唇抽噎颤抖着。
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而她那双悲伤清澈的瞳眸,却全然不像一个疯子。
雌性被带走了不久,丹纳斯便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面色阴冷到极致,汩殷忍不住问,“那个被关起来的雌性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丹纳斯淡淡道。
“是吗,可是她刚刚才喊了你的名字,似乎很想见到你。”
“……”
“她没有喊,是我故意这么说,看你的表情,那个发疯的雌性应该就是我的母亲吧?”
——“你将她囚禁了?”
丹纳斯冷冷看向他,谎言与秘密同时被戳破,他也懒得继续狡辩,却并不默认自己囚禁伴侣这个事实。
薄唇抿了抿,却压低了嗓音凶狠道,“你管这叫囚禁?呵……对,她从前也骂我在囚禁她,可我明明是想保护她!”
“为此,我甚至杀了她的其他伴侣,只为将她安全地保护在这座为她而建的石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