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宛和一屁股坐下来,咕咚咕咚几口,把小丫环递上来的茶水喝的见底。她确实渴了,这一趟确实太不容易。随手丢下只余了茶叶的茶杯,抹了一把还带着茶渍的嘴,轻飘飘的说道:“我去了一趟地府,千辛万苦从阎君手上要来了一粒丹药,能消除安安身上的鬼气。我应该叫人给你们送来了,吃了没有,效果如何呀,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还没等木家人认真仔细去咀嚼地府二字,木清子便先一步老泪纵横,感激涕零,抱着安安哭得稀里哗啦。“仙子就是安安的再生父母,请受我木清子一拜。”
“呵……呵呵呵……木老头啊,虽然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但是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嗯……不大好啊。”白宛和推辞不受,木清子干脆带着木家人一起叩拜。白宛和正是头疼,扶额叹息:你以为组团拜我,我就能心虚了?你以为跪一跪,我就成功的到的绑架我了?
好吧,我现在宣布,你们绑架成功了。
白宛和扶了三人起来,直接撇开木清子不谈,转向应娘说道:“应娘,你我约定的一月之期已到,我知道你舍不得安安,所以你也不必再哭了,暂且我还不会走,毕竟安安的情况我们都不是很了解,等她稳定了再走不迟。今晚你就好好陪陪安安吧,别哭了,回去吧,没看见我又累又困,想睡觉吗?”
不知道是因为送行的队伍中少了阎君,觉得冷清,还是因为被带走大肥,觉得有些亏了,反正白宛和从地府回来以后,心情不好,板着个脸就没见正常一会儿。对木清子一家不是甩脸子,就撵人,很直接的不待见。
白宛和不由分说把他们几个撵了出去,“啪”地一声紧紧地关上房门,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徒留门外木姓一家几口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又尴尬无比。
地府的环境被逼无奈,整日都处在极夜的状态下,所以白宛和调整了许久,才勉强将这点时差调整过来。奈何白宛和是个天生长着懒骨的人,又长期享受地府中群拥伺候的日子,所以暂时根本不想给安安当保姆,这也是为什么一月之期到了,她还不想离开逍遥派的主要原因。
白宛和赖在房内躺尸,木清子却难得盼着她回来,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人再走了无处寻。于是等到第五日的正午,木清子终于坐不住了,又想着万一白宛和真的迫切需要休息,亲自去了虽然表现的殷勤,恐怕会被迁怒。
是以,木清子左思右想,大义灭亲,叫了徒儿陈畚竹前来,吩咐道:“畚竹啊,为师有些要事想与仙子商讨商讨,你就辛苦些,带上茶叶替为师跑一趟吧。”
“师父……”仙子的起床气太大了,徒儿我惹不起啊。陈畚竹打从心眼儿里十万个不愿意,又不敢违抗师父的意思,纠结啊,犹豫啊。
“畚竹,你上前来,师父有话问你。”木清子跟陈畚竹招招手,神秘兮兮地问道:“以你的看法,觉得仙子的修为如何啊?你能在她的手上走过几招啊?”
“嗯?”陈畚竹不明白木清子问这话的目的,可见师父话中有话,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说句冒犯的话,仙子的修为恐怕比师父还要高上许多,恐怕还在大乘期往上。仙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大能耐,在新岚大陆上只怕难寻一二人,徒儿叹为观止,不敢与仙子相比。”
“就是这话。”木清子端着茶杯的手蹲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地突然说道:“或许,你三师伯的做法并非一错到底啊。”
“师父?”
“是我失态了。”
“师父到底何意?三师伯贵为逍遥派的长老,是为逍遥派的执法所在,他知法犯法,背叛门派改投他人门下,是欺师灭祖的行为,到哪都是逍遥派站着理。师父对师伯的惩罚也在情理之中,又并未牵扯到师伯的家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三师伯他罪不容诛,师父又为何……”
“罢了罢了。”木清子听陈畚竹越说越激动,赶紧摆手阻止,“我并非说凌虚子改投他人门下没错,我说的是他能及时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一点没错。你想想林家,一个区区世家家族,竟能有与逍遥派一战的能耐。还有那个龚家,不仅力敌归墟门,连万宗门也被他们蚕食,可见其本事。”
“师父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陈畚竹不满地说道。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木清子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大徒弟什么都好,资质不错,逍遥派未来交到他的手上,自己也是放心的,唯独性子过于急了点,少了些沉稳,看来,还需要历练历练啊。
“新岚大陆近几年的变故实在多,逍遥派固步自封百年,早已不如百年前独大的模样,如今林家和龚家这样的世家崛起,不就正说明了实力的差距吗?逍遥派月前虽然联合归墟门重创了龚家,但是也上了元气,如果这个时候林家再攻来,你说我们逍遥派该如何自处?”
“师父放心,我逍遥派的弟子都是孬种,哪怕拼个同归于尽,我们绝不会叫林家见了半点便宜。”陈畚竹斩钉截铁,坚定不摇地保证道。
“畚竹啊。”木清子走过去,站在陈畚竹的身侧,前所未有郑重地拍着陈畚竹的肩膀,语气掷地有声,“你对逍遥派的衷心,我不怀疑,但是这无疑是一种最笨的办法。同归于尽说着容易,而同时,逍遥派数百年的传承也就跟着断了。”
“我……”陈畚竹急着想要解释自己并非是这个意思,但听木清子接着问:“如果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证逍遥派的利益,保护逍遥派几千的弟子,又能抵制林家的野心,你可还会选择同归于尽?”
陈畚竹当然选择前者,可是就逍遥派现状而言,陈畚竹太清楚了,除非有渗人相助,否则怎么能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突然,陈畚竹一个灵光闪过,“莫非……师父难道是想……”
“是,我正是这个想法。仙子的修为深不可测,又有安安和应娘这条联系,仙子对我们还算有些人情道义。我老了,逍遥派迟早交到你的手上,未来还是你们这些后生说了算。”木清子点到为止,相信陈畚竹是个领悟能力不差的,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抿了一口茶,摆摆手,“你去吧,和她好好聊聊。”
“师父……”
木清子看了看时辰,编了个很随便的借口,“我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抱抱小孙女了。安安啊,有些慧根,知道要离开逍遥派了,最近粘人的很,恐怕今天都没时间再来这木水清华了。”说着就离开了木水清华,往内院走去。
木清子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是故意的,借口要见白宛和,却又把机会留给大徒弟。让陈畚竹跟白宛和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既能给逍遥派找一个结实的后盾,免除外忧,又能增强陈畚竹的威信,避免内患。说不定还能促成一堆新人的结合,延续逍遥派最强基因……
陈畚竹在这一刻对师父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立马立正站直,对着木清子早已远去的背影一拱手,就算对方不听到,他也坚持道谢,“多谢师父。”
抱着小孙女正在逗弄的木清子,忽而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他把孩子交给木夫人,揉着鼻子,暗自希望一会儿被白宛和欺负惨了的陈畚竹,不会大骂自己。
说真的,陈畚竹还真的是想多了,木清子根本没有那些什么两全其美的想法。木清子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看人的能耐还是不差,他很清楚白宛和的性格,她面上看着疯疯癫癫,实则内心是个很有主意,不受拘束的自由人,怎么看都不会那种会待在逍遥派,给他们守护神的人。
至于什么伟大基因的遗传,什么爱情的结合,那更加不可能,先不说白宛和看不看得上自家大徒弟那点儿修为,就陈畚竹自己,配个静悟还算绰绰有余,跟白宛和嘛,真的是一个天航一个地下。
而且吧,白宛和明言自己好色,就凭自家那傻徒弟,怎么可能看得住那尊大佛。
所以啊,说白了,陈畚竹只是先行部队,也能叫敢死部队,是木清子自己不敢对付起床气的白宛和,挖坑让徒弟去跳,等着白宛和的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嘿嘿……自己再求求情,让白宛和赶紧带了安安走人,免得成天的自己心里不踏实,总有一种要被白宛和抛弃的感觉。
那啥,畚竹啊,就算是师父对不起你了,以后一定把静悟嫁给你,把慎思给你当小妾,原谅我吧。
这边,木清子轻而易举地就把徒弟给卖了,而那一边,大概木清子要失望了,原因是他实在低估了陈畚竹“狗腿子”的能力,居然把白宛和哄得不错,根本没发生所谓的血腥场面。
白宛和一睡好多天,一个话唠不说话肯定憋得慌,拉着陈畚竹就说个不停,其中还不乏吹牛的成分,“你刚才说什么,你还参加了这次的成州万州的门派大混战啊,了不起。跟你说,我也经历过成州大乱,不过是两年的成州大乱。”
“仙子真厉害。”陈畚竹就跟个捧哏的似的。
“别小看了我,我也是深层次参与并且历练升华过的人。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相信,我当时啊,拳打镇北虎,脚踢西北王,那叫一个帅气,无往不利,孤独求败。就凭我牛掰轰轰的修为,一时无两,还跟归墟门的掌门元初结为了忘年好友呢。”白宛和昂着头,脸上写着“快来表扬我。”
“厉害。”捧哏的很有职业道德地鼓起了掌。
“那是!”白宛和骄傲的不行,鼻子都翘到了天上。
“归墟门是个好地方啊,和我们逍遥派不分上下。仙子能和归墟门掌门有如此交情,可见仙子的能耐。在下确实佩服。”陈畚竹经过这一次合力围剿龚家,对归墟门的好感度直线上升,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归墟门的情报,“敢问仙子,不知归墟门是个怎样的存在?”
“哦,归墟门啊,跟你差不多,你们喜欢炼药,他们呢,不就是闲时喜欢打打杀杀,平时喜欢炼点灵宝灵器的门派吗,没啥大的区别。和你们一样,门派气派,景色宜人。”重点是都坐落在深山老林里。
景色宜人?陈畚竹来了诗意,有感而发,“啊,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啊!”
“仙子也有感而发?”
“哦,灵茶烫嘴。”
“……”这话该怎么接?陈畚竹尴尬啊,赶紧转移话题,“仙子去过归墟门?”
“归墟门啊……”白宛和放下灵茶,啃了一口苹果,就在陈畚竹希望满满,以为白宛和要将归墟门的美景和趣事和盘托出的时候,白宛和头一甩,说道:“没去过。”
“……”你未免也太会浪费表情了一点。陈畚竹郁闷啊,眼看着气氛就要冷下来了,作为逍遥派的大弟子怎么能这种事情发生,岂不是对不起师父的牺牲,反应了一下,又说,“呵……呵呵……那,那……那仙子下去成州,还要多多照顾我这个青州人啊。”
“哦,那恐怕不行。”白宛和连苹果核都吃掉以后,又干了一满杯茶,很随意地说道,“虽然我在成州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大方地没有留下一个朋友,现在我去了也会偶尔迷路,你要我多多照顾,我也很为难啊,要不咱们凑钱请个导游什么的。”
“……”天大约已经被聊死了,连恭维都不知道还怎么接话了。
“喂,笨猪,你咋不说话了?”
“……”仙子啊,天都被你聊死了,请问我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地也能被你聊死吧。
白宛和拿着茶杯在陈畚竹眼前晃了晃,陈畚竹还是一副中邪的模样,呆呆的不说话,白宛和瘪瘪嘴,“什么嘛,你们逍遥派实在孤立我吗?先是放着我不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几天,来了个能说话的你,结果没说两句,你也不说话了。怎么的,还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