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与阎君受到了天劫下坠力道的波及,几乎被震出了脑震荡,甩在大泽便的天山脚下,局势收了严重的内伤。
龙王最近一次渡天劫,距离现在好不超过千年,可以说是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短期再遇天劫,龙鳞隐隐又有脱落换新之状。龙王大惊失色,他修为不够,丹田仙气不够充盈,根本无法支撑跨阶渡劫的修为。若是此时被篱凤的天劫影响,被动强行受天劫,只怕要在天劫中粉身碎骨。
“风来,雨来。”龙鳞的脱落,使得龙王浑身巨疼无比,像是从活人身上生生拔下皮一般,他甚至无法维持住自己人形的外貌,只能以龙身召唤风雨与那东海上空的雷电相拼,企图能将天劫落下的位置改变分毫,让自己得意在这意外的天劫中得以幸存。
不知是不是天劫感应到了此地有龙凤两只上古神兽,天劫来的越来越猛。一刹那,天地之间,只剩下黑云滚滚,雷电交加,风雨之声呼啸不停,壮烈的龙吟上达九霄。天劫一响让六界震耳发聩,再响,天地皆为之摇摇欲坠,星河不存。那天劫,何其壮观又肃穆的悲凉。
“白宛和。”阎君呕出一口鲜血来,勉强还能站起身来。他看向怀中之人,虽精神力因为主仆契约,也受到了天劫的影响,好在有彩霓衣与缎袍多少挡去一些,看着痛苦,影响暂且还不算太大。又有阎君给她当人肉垫子护着,倒没受什么外伤。
感受到白宛和的呼吸,阎君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可看着她因痛苦而皱起至狰狞的眉,阎君又心痛如绞。
“你你为什么又看我,不知道我的规矩吗,看了我就得对我负责。怎么,我就有这么美,让你移不开目光?都说我除了颜值之外,一无是处,美得惊心动魄,可我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我不仅有颜值,还有才华。老玄,你说呢?”
曾经那些狂妄自负骄傲的言语又在耳畔,那个笑的放肆,毫无形象可言的女流氓,似乎不知疲倦地每日蹦跶闯祸,却在这一刻,用仅仅微弱的呼吸,还有痛苦的表情才能告诉阎君,她还活着。
她在地府一日,犯下的事不胜枚举,她在地府几月,上上下下闹翻了天,险些没将地府再打入了另一个十八层地狱。她恶作剧过的人比地府里的鬼还多,她闯的祸比整个东海的水还要重,他该讨厌她的,他该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的,他该痛下杀手,让她万劫不复,或者干脆再死生不复相见……
可是,眼下的阎君,只记得那日她绝对自信的笑容,记得她潇洒的背影,记得她与地府人人鬼鬼打做一片的其乐融融,却唯独记不住她闯下的祸。那一声爽朗放肆的笑,直击他冰封的万年的心,蚀骨入肺。
或许,真的有一眼万年,或许,早在紫缘的洞府初见时,他就已经将她的异类铭记于心。
阎君抱着微弱呼吸的白宛和,一时思念、恐惧、担忧等情绪五味杂陈,这时才真正的面对了自己的本心,对,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打从心底的笑,喜欢她独特的感染力。他不能让她死的坚决,霎时铺天盖地地席卷了阎君所有的理智。
他生生地压住喉头的一股腥甜,集全部仙气于掌,毫不犹豫地输入白宛和的丹田,半晌也不见任何起色。阎君曾经那双邪魅的桃花眼,逐渐暗淡,被一抹淡淡的哀伤裹挟,他饶是不放弃,持续输送着仙气,大喊一声:“白宛和,本君的地府不收你,你怎敢死?”
“白宛和!你听着,你若是活过来,本君发誓,从此与你坦诚相待,生生世世,绝不分离。白宛和!你听到没有,本君如你之愿,娶你为妻,护你生生世世,白宛和!白宛和!把你给本君醒来!”阎君一掌又一掌,即便那股滚烫已经烫伤了他的手,鲜血不止,他却魔怔了一般,还在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呕!”白宛和一歪,吐出一口胸内淤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抿唇一勾,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傻笑,却给了阎君无限的安慰,她伸手抚在阎君的脸上,擦去他的泪花,感受着阎君因为激动连脸部都在微微抖动的触感。
“你终于醒了。”阎君喜极而涕,一把将人死死地揽入怀里。
“老玄,你……你的皮肤当真向女子一样柔嫩,我羡慕死了,你……呜呜……”白宛和未尽的话语被阎君全数吞进了肚子。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深情的眼眸,感受着像对待易碎的玻璃一样的小心翼翼,还有略带粗鲁的急切的啃咬,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这……这色中饿鬼……是阎君?
那个熟悉的清朗的男中音,很快就回答了她的疑问。阎君怜惜她受主仆契约牵连,身上重伤,吻了吻心上的人儿以确定她还活着后,便适可而止,拥住她,在她的耳边徐徐道来:“你又何必羡慕,除了这张脸,本君的人亦是你的,你大可随意。”
“啊?”他在说情话?他……他他他怎么可能说情话?白宛和深度怀疑阎君是不是雷劈了脑子,中看不中用了,不然毫无眼色的阎君居然会这么浪漫?她计划好了追夫之旅……岂不是又要缩短了?谁来告诉我,怎么受了个伤,突然变得更加优秀了么?
不对,有问题。白宛和根据阎君一贯的情况,现在给个甜枣,一会儿说不定会有超级大事,连续不断地发生,她得视线做好心里准备。白宛和这么想着,便要趁机探探阎君的底。她故意说出比平时还要庸俗的话来,刺激他露出真面目,“真的随我的意?那我想双修如何?”
白宛和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来自阎君胸膛上传来的震动,那是兴奋的大笑而引起的,她一时呆木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她才怒极,一巴掌拍过去,气道:“你果然看我的笑话。”
“你可知道本君的心意?”阎君一往深情的眼,直直地望进她的心底,将人越揽越紧,温柔地笑说道:“本君想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能像你一样活泼爱笑的男孩,若是像本君……哈哈!!罢罢,还是像你的好些。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宛儿,你怎么流泪了,可是还疼的厉害?”
“你……你你刚才说啥?你……愿意。”白宛和不是在询问,而是肯定阎君真的愿意,眼泪越流越止不住。确实,喜欢她的人很多,她喜欢过的人也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能阎君这样,仅仅答应在一起,便能开心到热泪不止。
“傻丫头。”阎君吻去白宛和眼下的泪,将人抱在怀里,感受这失而复得的温暖。
白宛和埋头在阎君的怀里,突然吃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阎君温柔似水的目光包裹着她,柔情地配合着她的演绎。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瑶台仙子,你怎么可能眼光那么差,看上一个比我丑,比我笨的人。而且要论流氓的程度,她还差了我十万八千里,没有这种持之以恒的本事,如何敲开你厚重的心防呢?”白宛和得意地炫耀着,因为大笑,震的自己五脏六腑揪疼。
“哈哈!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还伤着呢,又开始作死,胡言乱语个没完没了。”阎君苦笑一时,他也是拿这个小女人无可奈何了。这,大约是他这一生的劫数,甜蜜的劫数,心甘情愿的劫数吧。
“天地就要塌陷了,你们能看清楚情况,来帮点忙吗,居然还有空卿卿我我?”一里外高空中上下腾飞的龙王实在看不惯了,一边独自奋力地抵抗着天劫,一边朝天山脚下你侬我侬的那一对高喊道。
话语未落,雷电突歇,几人还未来得及庆幸保住了小命,天上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倒下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火球,冲东海而来。
“天火,是天火。”龙王慌张避让。
他当初渡劫时,雷电之后是天水之劫,他以为这次也是天水。这次因为它与篱凤同在一处的缘故,天地变动空前,他肯定此事必然传至天界,凭借着自己水龙的本事,还有上一次渡劫的经验,多少可以拖延至天君的救兵赶来。
篱凤是凤凰,要想重生必然是浴火涅盘,他怎么就忘了,这劫自然是天火劫数。自来水火不容,龙王哪里敢近前?
“轰!”天火垂直而下,东海之上的水蒸气瞬间被蒸发,露出了下面的沙漠,还有龙宫的废墟之境。
“啾!”沙漠的深处传来一声凤鸣,紧跟着是一团耀眼的火红色,从坑底显现出来。
饶是隔着致远的距离,白宛和以她仙人的目力,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当初那个肥硕金黄的鸡仔,如今已经变成了火红色的凤凰雏形,随着天火一团一团地降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羽毛焚烧之后,都会立马长出更加鲜艳坚硬的羽毛,身形也在不断地成长。
篱凤在火坑之中挣扎扑腾,白宛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梦中的将军,那个火红色的身影,那个与妖族战斗的人。她曾经以为的噩梦,现在终于解开了谜团,原来,因为他们之间的主仆契约的束缚,所以烙印在篱凤灵魂之中的折磨,也潜移默化地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以噩梦的形式表达出来。
对于篱凤,白宛和有过花痴,有过钦佩,还有过愤怒。但对于大肥,白宛和很难将两个影子重合在一起,甚至说起大肥,白宛和只有“贪吃的混蛋”一词来表达。可是,东海的沙漠之中传来的悲鸣声,混同着肆虐的天火,比火葬现场还要惨烈,白宛和一时也有些哽咽和颤抖。
“有本君在,别怕。”阎君伸手覆在白宛和的双眼上,蕴含的清灵的仙气,慢慢地平复着白宛和内心的躁动与恐惧。
话刚落,一团天火又落了下来,在快要砸到东海之上时,那天火突然变成了火雨,一半袭向篱凤,还有一半寻着那个主仆契约的源头,向白宛和飞来。
“当心。”阎君将白宛和按进怀中,紧紧地搂着她飞向空中,袖子运力一甩,企图挥开大部分的天火雨,再做借来的安排。谁知,天火雨有灵,快冲近阎君二人时,见阎君挥袖子,自动分叉成两股,一左一右从背后袭击白宛和。
无论阎君怎么躲避,都甩不开天火雨。一刻钟之后,天火雨有分散成更加细小的更多的天火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阎君的右臂,阎君吃疼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了惨叫声。原是天火还有麻痹的功能,他手臂受伤时,白宛和便落入了天火雨的失眠围截之中。
只是眨眼之间,白宛和的衣衫染血变得血红,鲜血凝固再流血再凝固,最后红的发紫,紫的发黑,天地间除了下起了天火雨,还下起了白宛和的血雨。阎君使出浑身解数,奈何天火旋转成球,将白宛和困在其中,阎君如何也不能破解,他的法术没有一个能击穿火球,更别提救出白宛和了。
他心上的女子在火球之内受苦,每一声痛苦的尖叫声,都像是在阎君身上刮骨挖心一般。阎君不放弃,还在全力向火球靠近,他每靠近一步,身上的灼伤就加深一步,距离火球还有一丈远时,便会被火球的弹出数里之外。
仿佛是天火在告诫他,无关之人不得靠近。阎君却不死心,不断地前进,在不断被弹开,周而复始,阎君身上早就被天火烧的狼狈不堪,身上满是红褐色的烧上,他仍是不顾,还在奋勇向前。他不能救她出来,那就共同受苦,哪怕帮她分担一分一毫也是好的。
可惜,可惜天火要惩罚的是与篱凤有关的人,根本无暇估计其他,是以将阎君隔绝在外,根本不给他同甘共苦的机会。
“啊!!!!!!”阎君大恸,他前一秒才发誓要护她生生世世,后一秒她就在自己面前被天火所伤,却无能为力,仰天悲喊。悲痛之情攻心,仙气失去控制逆走,阎君忽而心间一疼,吐出了一口鲜血,从空中跌落在地,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