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隆起的小丘陵之上、往来者长久行走压出的道路上,马匹驮着篷车,缓缓地行进着。
在篷车的周围,在一位全身背负着十数把武器、体态娇小的角族少女带领下,一群幼小的孩童们慢慢的跟随着,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从未离过家太远的他们,第一次将那平坦的、一成不变的草原远远的甩在身后,来到草原边界之上的丘陵中。
起起伏伏的地势,伴随着的是近在眼前的林地。
与无主之地的鹰之平原不同,毗邻的厄高特林地是归属于一个叫做考特领的领地,由一名叫做考特的子爵所拥有。
仅仅只是间隔着一道边界线,却意味着有序与无序的区别。没有猖獗的强盗、没有明目张胆的暴徒。
贞德背靠着篷车的木质框架,收回了打量着远处逐渐靠近的林地的目光。
考特领?有点儿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说过。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连日的颠簸,已经让她感到十分的疲惫。
车马劳顿,哪怕是坐在车上跟随着车辆行进的人,也是会感到劳累的,尤其是走在这种崎岖的道路之上时。
只不过,虽然旅途对于柔弱的少女而言颇为艰辛,但之中所挟带着的、难得的平静,也让她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心。
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机,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有的只有按部就班的计划,只要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就好。
不需要劳心于其他,只要专心享受这段与友人一起的珍惜时光。
是这样的吧,亚瑟?
少女赤色的眼睛眨了眨,最后落在了坐在驾驶座上、暂时顶替了车夫工作的少年——的背影上。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少年稍稍的伸了个懒腰,似乎是不经意的侧过头,金色的眼眸瞥过身后,微妙的与少女对视着,短暂的四目相接后又转过身去。
被少女注视着背影,这样的生活,一直以来所期望着的生活……
呐,如果可以的话,贞德……
似乎是产生了什么幻觉,他摇了摇头,手中抓着的缰绳微微抖动着,随着马匹的跑动而来回的摇晃,上别着的细剑也随着篷车的震动、与座下的木头碰撞着,发出细碎的敲击声。
马蹄踩在泥土之上,发出了有规律的「踏踏踏」的声音,车轮碾过沙石,一连串的「沙沙」声,似乎早已习惯了,偶尔会让人忽视掉它的响声。
贞德就这么靠着木框,感受着吹拂而过的春风,那柔顺的金色长发微微的摆动着,顺从着袭来的睡意,少女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安心的睡颜,就仿佛是童话中沉睡的仙女,毫无防备的精灵,似乎是画中落入尘世的天使。
亚瑟轻轻的抖了抖缰绳,稍微的放慢了些许速度,他脱下了自己黑色的剑士服外套,转过身,有些别扭的披在了少女的身上。
然后,才与车厢内抱着毛毯的小莫莉对上了视线。
小莫莉脸上红扑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少年只是竖起食指,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知是通过什么做了交流,又交流了些什么,红发的小修女点了点头,悄悄地回到了车厢里。
亚瑟再次的注视着少女的睡颜,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的放下了帘布,为皱起眉头的、梦乡之中的少女遮蔽着高悬的日光。
睡梦中的少女,也许是因为刺眼的阳光终于褪去,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的松开来。她的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
身上的剑士服上残留的温度,让梦中的少女下意识的蜷缩了起来。虽然不算宽大,但这件外套依然将她包裹了起来,就在残留着的少年的味道之中,少女轻微的呼吸着。
逐渐放松下来的脸上,似乎是做了什么梦,也许是美事,少女咂了咂嘴,露出了笑容。
小莫莉就跪坐在一旁,注视着贞德大人的模样。
一直以来似乎都不曾变化过的、美好的睡颜,只要看到这幅模样,就会有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宁静的午睡时光,就这么在摇摇晃晃之中逐渐地度过,没有人来打扰,只有细碎的白噪音之中夹杂着的少女细微的呼吸声。
一直到天空之中的太阳西斜、篷车垂下的帘布被掀开时,下午的太阳直直的照到贞德的脸上,让她又一次的皱起了眉。
……手麻了。
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太对,不仅压着的左手麻了,全身还酸痛不已。
唔,脖子、我的脖子!
落枕了吗!?
少女缓慢的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衣物,忍受着酸痛的肌肉,习惯性的将衣服折叠好后,转过身,就要递给一旁的小莫莉。
「……咦?」
看了看小莫莉怀里抱着的毛毯,贞德艰难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被子」。
「嗯?」这难道是……
「贞德,你醒了吗?我们正准备停下来休整一下,你要出来走一走吗?」
少年似乎恢复以往的爽朗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衣的亚瑟一脚踩着驾驶座的木板,探进了半个身子。
背对着亚瑟、因为酸痛的肌肉无法转身的贞德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才缓缓地冒出一阵红晕。
坐在驾驶座上的阿卡斯特拿着手肘捅了捅少年,冲着他挑了挑眉。
干得不错啊,小子,终于开窍了么?
直到看到少女通红的耳朵时,亚瑟的脸上也带上了些许后知后觉的红晕,他茫然的转过头,看着阿卡斯特的「暗语」,他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最后,这件衣服回到了少年的身上,嗅着其中沾着的薰衣草的味道,亚瑟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一些。
微妙的冲动刚刚冒出头,便被少年的剑士拦腰斩断。
那样纯洁的白色少女,是不容被亵渎的。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变成这世上最强的剑,然后保护好这份此世唯一的纯洁。
然后,把所有的哀伤与不快都从那脸上抹去。
贞德,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来……
感受到了莫名的坚定的视线,忍受着落枕带来的酸痛感、贞德艰难的转过头,正对上了亚瑟的视线。
那视线中所蕴含的情感有些不明,没能从中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的贞德微微的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向着亚瑟点了点头,带着一如以往那般恬静的笑容,向他送去了「肯定」与「加油」。
不管对方想做什么,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拼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少年,向他送去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也是无伤大雅的吧?青春期的少年最需要认同感了,尤其是刚刚经受过重大挫折的他。
这样一来,能让他好受一些吧?
望着对方那大受鼓舞的模样,贞德转过头,美滋滋的想着。
——自己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