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身姿挺得笔直,面色淡漠如霜雪,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动,车槐与众护卫亦不敢动,双方就这么僵迟了十几息的时间。
然后洛千淮就变了。就像绷得极紧的弓弦忽然松懈下来一般,周身那股子顶尖高手的气势,忽然就荡然无存。
洛千淮接管身体的时候,已经心累到不想再去骂系统。
对于系统能量不足停机的情况,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对于时间点儿掐得这么准,根本是将她的人头凭空送上的行为,仍然是心寒不已。
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得奋力自救。车槐刚才的话当不得真,毕竟永安翁主已经发过了话,要让她不得好死。而在这之后,系统又伤了那么多人,只能是罪加一等,断没有蒙赦的可能。
而她本来也没想过,要把性命完全托付给别人。
“车统领。”她的目光在如临大敌的护卫身上淡淡扫过:“现在没了那些累赘,我若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
这话其实倒也不错。车槐的身手虽然一般,但眼光却好得很,哪里看不出洛千淮展露出的功夫是顶尖的呢?
若他手中有千军万马,又或者是有百十把强弩围剿,想要把人留下还有可能,但此刻这羽山园里满打满算,护卫也不足百人,想要对这种级别的高手,根本就不够看。
他的神色悄一迟疑,洛千淮就看出来了。狐假虎威的招数生效了,大大地提振了她的信心。
“但我暂时还不想走。”洛千淮笑得镇定自若:“还请车统领摒退左右,我想与你单独谈一谈。”
见到对方眼中闪过抗拒之色,她又淡淡地加上了一句:“放心吧,我要是想把你怎么样,有没有他们在都一样。”
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车槐的眼神变幻了几下:“女侠有事相商,车某自然是乐意奉陪。只是我身负护主之责,不得不惜身,若女侠不介意,可否委屈一二?”
他取过身后下属递过来的一副重镣,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洛千淮自知逃不过,口中却继续大言不惭:“车统领莫非以为,这等东西便可以困住我?只是为表诚意,便如你所愿罢了。”
车槐大喜,两个护卫立时上前,小心翼翼将洛千淮的手脚锁了起来,这才深吸了几口大气,揩了额上的冷汗,倒退回去。
这锁链真的很重,怕不得有个二十斤。洛千淮心中腹诽不止,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现在车统领应该放心了吧。还请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谈。”
洛千淮之前的表现太过惊艳,现在又如此气定神闲,车槐完全没发现她其实就是个纸老虎。
所以他也有些好奇,她到底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将她带到一间相净整洁的房间之内,唤手下在外守着门,自己则为洛千淮倒了一杯茶:“还未请教女侠如何称呼。”
“称呼并不重要。”洛千淮根本提不起手腕,为防暴露只能装作高冷状:
“只是车统领你似乎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早上接陛下口谕之时,车槐也在场,此刻听到洛千淮这句话,心中顿时一凛,忍不住向洛千淮多打量了几眼:“你,你难道是.......”
他这个反应让洛千淮心中一松。她方才想到探听到的韩敏儿的话,关于陛下裁撤了翁主护卫那一部分,就想着拿来忽悠人了。
之前墨公子曾经跟她说过,各地藩王身边的官员,大多都是陛下的人,以此推测,便是西京的权贵大臣身边,应该也是一样。
同理可证,这公主府的护卫也都是吃着公家饭的人,未必是一家一户的私奴。
所以她才有这个底气装模作样试探一番,没想到还真有人上套。
大多数王朝的皇帝都设专门的特务机构,这大豫皇帝不可能没有。
她无须知道这机构叫什么,也无须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信物,只要模棱两可,让车槐相信就好。
反正在这个时代,大概也没几个人有她这种胆色,冒充是那个机构的人。
“不错。”洛千淮点点头:“昨夜你当我为何而来?便是奉命搜集永安翁主结交藩王图谋不轨的证据。”
“没有的事!”车槐愤然起身:“翁主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断没有不轨之事!”
“哦?”洛千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车统领为何如此激动?莫非你也是那永安翁主的入幕之宾,愿意赌上身家性命,为她担保不成?”
“你!”车槐脸色胀红,颈间青筋爆起,身体前倾,双臂按住了案几:“说,你都查到什么了?又要如何向上汇报?”
洛千淮仍是一脸淡漠的表情,全不将他的发作放在心上:“无论我查到什么,都不须对你负责。你这般上心,难不成还想杀人灭口?”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杏眼微眯,柳眉轻挑,于暗室的火光之中,可见一股极为自信的睥睨之态。
这令车槐想起了她深不可测的身手,血瞬间冷了,颓然地坐了回去。
他的面色这会儿已经由红转白,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再开口时已是换了称呼:
“大人既然来找我,那定是有了计较。说说吧,需要下官做什么?”
车槐这么上道,其实也在洛千淮的算计之中。大豫可不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盛行诛连,一旦获罪,动辙就是落个族诛,凡是有家有业的人,哪有不怕的。
最关键的是,陛下今晨的口谕,就是一个风向标。
而她其实也不算纯粹信口胡扯,因为她手中的那封信,真的可以当作证据。
这也是她方才为了求生,大脑高度运转时想明白的。
永安翁主是皇帝长姐所出,那她的表哥,必然就是皇帝的儿子了。
大豫现在没有立太子,年长皇子全都已经就藩了,所以说韩敏儿交通藩王,肯定没有冤枉她。
至于给表哥写封信,为什么还成了罪过,那就要得益于多年来洛千淮看过的史书了。
历朝历代,公主大臣私下与藩王勾连的比比皆事,就没有一个皇帝不介意的。
以大豫当今皇帝这般强烈的掌控欲来看,更不可能容忍这类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