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官将乔锦儿请进了一间干净的房间,以保护之名软禁起来,又说只等拿到了人便记她一功,将她调换到更好的去处。
外面则安排了心腹看守,严令不得跟她多说一个字。
在掖庭做事的人没有嘴不紧的,那样的人连尸骨都不知道烂到哪儿去了,所以别说乔锦儿被功劳吊着不会多说,就是想说也没人敢听。
虽然已经早就想到,乔锦儿可能会去举报自己,但是亲耳听到,洛千淮还是有一丁点儿的难过。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换了前世的自己,有陌生人夜半闯入,就算表现出再多的善意并做了保证,但她若有机会,也还是会悄然报警。
谁也不能把活命的机会,寄托在闯入者的仁慈之上。
这么一想,那点儿难过也就不翼而飞。与此同时,先前关于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会对乔锦儿会造成不良影响的担忧,也相应地消散了大半。
她抬起头,在墨公子眸中看到了惯常的冰霜之色,只是那片冷冽之下,不知何时已蕴了未知的暖流,让人并不再惧怕远离。
“不怪她。”她听见自己说:“是我扰了她的生活,所以不要伤她的性命。”
墨公子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你倒是会做好人。”
洛千淮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倒也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她默然不语,墨公子却已经在此等了她好一会儿,不敢再多待下去,直截了当道:“不管你是为谁而来,都到此为止。稍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宫,出去了就别回来。其他的事,待我回去后再作计较。”
他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就相当于对她的由来身份全不计较,还愿意替她扫清背主后的一切麻烦。
为了今夜的大事,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本来还应该有几天的时间,可是思美人前夜传出信来,说陛下用神药的频率再度提高了,由先前的一日两次,增到了四次。
原本还够十日用的神药,最迟只能坚持到今日申时。
好笑的是,除了虞珩自己,再没有人对他能延寿千载深信不疑,就连宦者令聂希也都只是信了一半。
这个消息被严格封锁住,外人看来未央宫内一切正常,只除了陛下最近有些暴躁狠厉,臣子宫人动辄得咎,非死即残。
但虞珩一生中杀的人实在太多了,只凭这么几十条人命,并不能让人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产生怀疑。
然而洛大娘子却在这时入了宫,说明她身后的人也知道了此事,平添了许多变数。
最保险的做法,当然是一劳永逸。甚至洛大娘子自己,也将把柄递到了他的手中。
墨公子不知道她身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们对她的性命漠视,刺痛的却是他的心。
“好。”洛千淮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
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她根本就不想在这未央宫多待一刻。有了墨公子的相助,她就无需在深更半夜借助系统之力,更省了一次强制领奖的行为。
“你答应了?”墨公子不敢置信地按上了她的双肩,双目灼灼地直视着她的眼,眸中的光华似要将她彻底融化。
“我本也不想来的。”她的声音柔软低沉,似乎还带着丝丝甜糯,每一句都是他极愿意听到的:“谢谢你,愿意冒险送我离开。”
在这个关键节点,安排她出宫确实不容易,事后为她收拾那些幕后之人的麻烦更大。但这些难题,在她表态愿意彻底站在他这一边的时候起,都不再是问题。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断不会让你受一点儿伤害。”墨公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洛千淮的耳朵不知不觉地飞了红。送自己出宫,原来是这么难的事吗,需要如此严肃地表态?若是真的是这样,还不如去欠系统的人情。
“若是实在难为,那就不要勉强。”她的眸子黑得发亮,表情也变得相当凝重。
肩上的手瞬间收紧,她感到了疼痛,皱起了眉。
墨公子下意识地松了力道,眉宇间却拧成了川字:“你悔了?”
洛千淮疑惑地挑了挑眉:“谈不上后悔吧,我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没有麻烦。记住,你于我,永远都不是麻烦。”他说完,松开了手。
似是怕她再推脱下去,墨公子只深深地再望了她一眼,扔下了“等着”二字,转身便走。
洛千淮跟出去,见他大大方方地自宫门离开,并没有藏头露面的意思。
所以这人潜进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看他在这宫里混得如鱼得水,连掖庭那边都有熟人能帮得上忙,难不成他的真实身份,其实还真就是个.......假太监?
这三个字自脑海中蹦出来的时候,洛千淮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是认真想想,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先例,墨公子容色无双,那个方面的本钱看着也相当......雄厚过人,若是被宫中贵人蓄养,似乎也很能说得过去。
如今的未央宫内,虽然没有太后与皇后,但有名份的夫人美人足有上百个,虽然猜不出哪一位是他背后的主子,但必是极得皇帝信重的。不然上次永安翁主觊觎于他,为何就会那般迅速地倒台,还是被陛下直属的绣衣使者亲自查办?
当时她以为唐湛也是他的人,他亦没有当面否认,可是事后她左思右想都觉得其中有问题:人家一个备受陛下信宠,相当于前世锦衣卫指挥使的能臣,凭什么会听命于一介黑社团老大呀?
自古以来,再强的江湖人士,在官府面前也照样得老实低头,散兵游勇永远无法对抗有组织的官兵,所以那时她打破头也想不清楚。
现在再回想起来,她显然是被人敷衍了。唐湛听命的人,当然只有陛下一人,而陛下却很容易受枕边风的影响。
想到这里,深宫之中那位不知名的娘娘的身影,在她心中忽然就高大了起来。
能将墨公子这样的人收为入幕之宾,能将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令人羡慕到嫉妒啊!
虽然如此,她心中对墨公子的那点子旖旎心思,忽然就荡然无存了。
自己好不容易粉上的偶像,竟然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洁身自好,对她来说不啻于突然塌房,实在令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