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跟星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了穿入坊内的清明渠旁,将那口布袋打开,从中扯出了一个晕迷不醒的男子。
先前探路的那人脱下了他的鞋子,换到了自己脚上,与另外一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到了水渠边站定。然后另一人自己复又走了回去,探路之人则站在原处,脱了鞋子后深吸一口气,直接跃起,落到了十步之外铺在地上的布袋之上。
接下来,他们又把那双鞋子套回到了昏迷男子的脚上,几个人将人抬起来用力荡起,远远地扔到了水渠之中,位置正好与方才二人留下足迹之处相邻。
这要不是蓄意谋杀加陷害他人,洛千淮跟星璇都根本不信。
这么大一个人体被抛入水中,声音自然不小,迅速引起了巡视坊间的军士的注意。
那六个男子的动作却是极快,对周边的地形也是极熟,便如地老鼠一般瞬间散入了黑夜之中。
军士们与他们完全错开,赶到了男子被抛落之处时,简单地就地堪察了一小会儿,然后就精准地确定了位置,开始打捞落水者。
专业的事应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无论是星璇还是洛千淮,都没有帮着追凶的意思。若被抓住夜犯宵禁,轻则拘禁重则正法,她们不是圣人,并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因着出了事,向这个方向而来的军士越来越多。洛千淮不敢再滞留下去,好在星璇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带着洛千淮提气穿屋过脊,顺利地入了东市,从后院儿进了曜星楼。
守在后院之外的伙计,曾去石羽山加与过营救行动,故此认得洛千淮。一见之下,连忙将人引到一个无人的小院之中,然后才去请贺清。
贺清很快就赶到了,听洛千淮说要在此住上几日,根本就没有二话,立时便安排了人手侍候,还派人送上了各色清淡的小菜果品点心,以及换洗衣物。
洛千淮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了湖绸寝衣,在柔软丝滑的床品加持下,一觉睡到了大天明。
曜星楼的早餐丰盛得很,洛千淮正提着蟹黄汤包薄得透明的皮儿,轻轻咬破了吮吸着内中鲜美的汤汁,贺清就进来求见。
“贺掌柜来得正好。”洛千淮接过星璇递过的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麻烦你派人去崔府给夫人送个信,就说今儿不用去景家接我,我有空会自行过去。”
“是。”贺清应下,立时便吩咐人去办,但他本人却又回来了,就站在一旁看着洛千淮吃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被人这么看着,洛千淮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贺掌柜可是还有别的事?”她问道。
“景大娘子昨夜住得可满意?”贺清顾左右而言他:“这院子确实是有些小了,配不上大娘子您,另外还有个大些的要明天才能倒出来,到时候我让人好生收拾了,再请您住进去。”
“这里就很好。”洛千淮微笑道:“我很满意。对了,贺大掌柜以后还是唤我洛大娘子为好。”
与景渊断绝关系是她的私事,洛千淮不想提,贺清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再问,他继续赖在屋里,甚至还捧了侍者新送上的一碗鸡汁小馄饨,亲自奉到了她的面前。
洛千淮轻轻捏着玉色调羹,目光在他面上转了两圈儿,发问道:“贺大掌柜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贺清抬手去擦额上渗出的汗,陪笑道:“洛大娘子说笑了,小的只是想尽心服侍您罢了,哪里有什么事.......”
他越是这般说,洛千淮就越是笃定,他指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而且还多半与墨公子相关。
“可是公子遇到了......”她刚说出这几个字,贺清就像被烧了尾巴的树袋熊一样跳了起来,飞快地否认道:“小的什么都没说!”
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平心而论,洛千淮并不想再管墨公子的事。可是贺清素来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要说真的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显得有些太过冷血了。
“是我自己猜到的,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她说道。
贺清仍在犹豫,面上的表情极为纠结,门外却忽然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见到洛千淮便曲膝跪了下去。
“卫苍,你这是做什么?”洛千淮惊愕地问道。
“求洛大娘子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救公子一命!”卫苍语出惊人。
“快起来!”洛千淮皱了皱眉,伸想要将他扶起,但卫苍的膝盖就像钉在地上了一般,根本一动也不动。
看来问题很严重,说不定还要胜过前次被永安翁主掳去那一回。
“公子是出了什么事了?”她问道。
“公子昨夜便被锁拿到了廷尉府。”卫苍说道:“罪名是杀害定侯高阳。”
洛千淮记得高阳,那种当街调戏女子的货色,想来之前做的恶事也不能少,也算是死不足惜。
“若真是公子要杀人,何必亲自动手,也断不会留下痕迹。”洛千淮说道。
“洛大娘子说得不错。”卫苍叹气道:“公子昨夜是曾经与那定侯一起对赌过,只是胜了之后便离开了,没想到高阳回去后竟死了,公子却被人当成了嫌犯。”
洛千淮忽然就想起了昨夜自己跟星璇见到的那一幕。
“高阳是怎么死的?”她问道。
“溺水而亡。”
“地点呢?”洛千淮急切地追问。
“崇仁坊内的清明渠。”
还真就是这么巧。昨晚那六人组做的事,原来就是为了对付墨公子。
洛千淮抬头看了看星璇,见她也明白过来,眼圈肉眼可见地红了:“大娘子.......”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洛千淮拍拍她:“他们处心积虑,便是我们当时拦住了人,也未必能挡得住公子的灾。”
见卫苍与贺清满脸疑惑,洛千淮便将昨夜看到的事解释了一遍。
卫苍气得重重地挥拳砸向地面,将厚重坚实的榉木地板直接打穿。
“大娘子可记得那几个贼子的模样?”他恨声说道:“我就算翻遍西京,也必会把这六个小贼翻出来!”
“此事不急。”洛千淮说道:“你先给我说一说,为何廷尉府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公子,可是有人举发?对方又有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