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照着墨公子平素的风格,霍琇做了那么多针对自己的事,他没有第一时间报复已是难得了,哪里会拉着自己一起守在相府门外,像是生怕误了诊病的时机?
洛千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墨公子面上身上转了几圈。后者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动声色地任她打量,态度从容得很。
“说实话吧。”洛千淮懒得跟他兜圈子:“你想让我救辛大娘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可不要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若是没有什么旁的原因,依着你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让我知道此事,更不会为她们多耽误半点功夫。”
墨公子就叹了口气,袍袖轻拂,紫铜炉中烧得红热的炭火,忽然就尽数熄灭了。
“有些热。”他说着,自侧方的雕花描金壁框里,抽出了一把青玉折扇,抖手打开,慢慢地扇了起来。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洛千淮冷笑一声:“赶紧如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咳咳。”墨公子咳了两声,又在一双黑得透亮的杏眸的逼视之下,讪讪地收了声。
“确实有一点点私心。”他伸出了左手,用挴指与食指比划了约莫半寸长短,很认真地说道:“真的只这么一点点。”
所以确实是有猫腻。洛千淮挺直了背脊,向后重重一靠,双手环抱于胸前,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墨公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恢复到了平时清冷优雅的模样,正色说道:“辛大娘子若是死了,会打乱很多人的计划——也包括我的。”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儿。”洛千淮说道:“先前霍炫独揽大权,其他两位辅臣,加上丞相百官,都要仰他鼻息。要是我们跟霍家无仇无怨也就罢了,可偏偏,霍瑜死了。”
“我跟霍家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墨公子说道:“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总之不至于因为霍瑜之死,就此反目成仇。但,他这般坐大,对我也确实没有任何助益。”
“只怕除了霍家及党羽之外,也有很多人跟你的想法一致吧?”洛千淮说着,脑中不期然地想起了宫中那个年少的皇帝。
自古少帝与权臣之间,绝无可能毫无芥蒂,前世光是一部《三国》,便发生了多少次明争暗斗。所以可想而知,少帝必然会在婚事上选择一个可以拉拢,也有资格与霍家对立的外戚。
“所以霍家此次,也有女儿入宫?”她忽然福至心灵。
“不错。”墨公子的眼角漾起了层层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春水一般:“霍贞,霍瑜庶长兄所出,也是目下霍家唯一的小娘子了。”
“若是辛大娘子一死,这位贞娘子便可能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宫?”
“不错。”墨公子点点头:“少帝可能会抵触,甚至找各种理由推迟,但都没有什么作用——没了辛大娘子,霍贞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是以霍炫的权势,怎么就会同意辛大娘子......”洛千淮有些不解。如果他打定了主意想要让霍贞做这个皇后,那么除了她之外的封后旨意,都未必能发到宫外。
这一瞬间,洛千淮的脑中,很是闪过了各种阴谋论的念头,但却又被她全部否决了。
墨公子说话,每个字都有深意。他之前说了是关格,那就不大可能还存在暗算等因素。
墨公子将她的迟疑都看在了眼中,哪里不清楚她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确实不是霍炫做的。”他主动解惑道:“他的为人,其实跟外人想的不太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墨公子却并没有多说一句,而是话风一转:
“不得不承认,虞炟确是天生聪慧,选中辛大娘子也是恰到好处。霍瑜对发妻极为敬重,对霍琇这个嫡女也素来喜爱,连着她所出的辛大娘子,也都爱屋及乌,比那个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庶子之女,却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墨公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待洛千淮消化了自己方才说的内容,才又继续道:“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修补与辛贺日渐生疏的关系,将他一道拉上自家马车,联手将上官一党彻底覆灭。”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墨公子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阴冷狠厉。
洛千淮听到这里,已是基本明白了。
“我依稀记得,上官家跟你仇深似海。”她说道:“假设辛大娘子今日死了,下一个上位的必然会是霍贞——就算霍炫本人不积极也不可能,因为围在他身边的人,以及上官锦那一方的人,都会积极推动此事。到时候辛贺必然会与霍家反目,说不得就会与上官一党走得更近。”
“所以这件事,明面上看霍炫是最大的得利者,而真正乐见其成的人,反而是上官锦。”洛千淮总结至此,抬眸望向墨公子:“所以辛大娘子当真是急病,而非被人暗算?”
墨公子点点头:“不仅是辛家自己对大娘子的安全极为重视,我在辛大娘子闺房附近,亦布了多名暗卫。上官家自死士营被灭之后,实力大减,虽然也想要做些手脚,但都是铩羽而返,没有得手。”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就回到了我身上。”洛千淮没好气地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若我治不了这关格之症......你又当如何?”
墨公子笑着,伸手轻轻地拂上了她的发际。
“本来也就是抱着一线希望。若你当时说不能救,自然还会有另外一套方案。”
但不论洛千淮如何追问,他的嘴就像变成了一只河蚌,对于那所谓的应变计划,半个字也不肯提。
洛千淮正欲翻脸,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轻轻撩开窗帘看时,便见一辆极奢华的,覆以金绣云锦帷帐的四轮马车,在四匹通体墨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之下,停到了相府门口。
一位五十岁出头,满头珠玉饰品,头上的抹额正中饰着一块硕大的黄玉的贵妇人,被人好生地搀下了车,被一顶软轿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