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唤了三遍,直到卫鹰已然不耐,准备命他们直接破门而入之时,朱漆大门才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一名老媪探出门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真是夫人到了?”
她一边问,眼睛却惊惶地望向了他们身后,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可怖的凶兽,随时都可能跳将出来,张口噬人。
她的问题并没有谁理会,人也被两名亲卫挤到了一旁。他们进屋迅速查验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方才将大门全部打开,请洛千淮进入。
星璇扶着洛千淮迈过高高的门槛进殿之时,那老媪也看见了像死鱼一样,被人拖下马车的侯忠,当下便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上了前去,扑到他身前又哭又笑。
洛千淮进得殿内,见这里确实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内中还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均是身着洗得褪色的细麻布衣衫,像两只鹌鹑似地袖手哈腰候在一旁。
洛千淮径自坐到了上首的案几之前,星璇侍立在她身侧,开口替她问道:
“你们都是这青鹿苑中的人?夫人是这里的新主子,你们难道从未习过礼数规矩,连行礼都不会吗?”
那年长的妇人闻言,先是凝眉向外边扫了一眼,目光对上守在门前的两名目光淡漠的亲卫,便先行露了怯,拉过身边的女孩子,一起向着洛千淮跪了下去。
“小妇人\\小女见过夫人。”她跟那女孩子一起说道。
洛千淮打量着这两个人,见无论是妇人还是孩子,眉心都夹着一抹浓重的忧色,心中的好奇更重。
“你二人是母女?与那侯忠是何关系?”她轻启朱唇发问道。
“回夫人。”那妇人答道:“侯忠正是小妇人的夫君,梨儿是我们的女儿。”
所以方才那位老媪,多半就是侯忠的母亲了。
洛千淮不想在这些事上纠缠,直接问道:“陛下赐下此苑之时,除你们之外,还有二十余户人家,他们此刻都在何处?”
那妇人明显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他们本来都听夫君的安排,候在这里等着见夫人,可没想到......”
她的面上露出了惊骇之色,话音中也带着颤音:“又来了,又来了夫人,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下所有人都逃不过去.......”
她说到后面,已经是语无伦次,完全都是答非所问。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女孩,虽然只有八九岁大,但目光却是澄净明亮,非但没有什么惧色,还能伸手扶着自家母亲的背,帮她拍打顺气。
洛千淮就觉得挺有意思。
“梨儿。”她温声说道:“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夫人的话。”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又脆又快,像落在盘中的小米珠子一样:“就像我阿母方才说的,开始苑中之人听说夫人今日要来,都是又惊又喜。”
“哦?”洛千淮唇角就勾起了笑意:“不知惊从何来,喜又怎么讲呢?”
那梨儿虽然年幼,但说话却是极有条理,听她这般问也并不惊慌,显见是早有准备:
“惊的是时间太过仓促,怕是来不及收拾整理,给夫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喜的自然是现今虽已到了暮春,但要是能定下种些什么,倒也还来得及,总比让田地再荒废一年的好.......”
洛千淮听到这里,倒是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应是出现了些许偏差。
“我记得,先前这青鹿苑尚在韩敏儿手里时,种的都是奇珍异草。你们这些庄户,擅长的都是这些吗?”
她这般问话之时,脑中却是转得飞快。莳花弄草的本事,在这个时代虽也罕见,但她想要的,却是能侍弄庄稼的农人,也不知道现在让他们改行,人家愿不愿意,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再买一批人手换过来,至于这儿的庄户,也不能浪费,等以后辟了药田,还有他们用武之地.......
她分神想到这里,却听那女孩子梨儿开了口,说的却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夫人原来不知道。”她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着洛千淮,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之前韩庶人在时,我阿翁跟现在的其他庄户,都是最低等的杂役,哪里能接触得到名贵花草,要不是后来她出了事,那些人都......”
梨儿说到这里,旁边的妇人忽然回过了神来,一巴掌就拍到了她脑后:“在夫人面前,哪有你胡说的份儿!”
见到洛千淮沉了脸,她又连连解释:“夫人,别听我这闺女混说,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星璇看到那小女孩梨儿满脸懵懂无辜的模样,就有些不落忍,冷冷地开口道:
“你打量夫人是那么容易被骗过的?你自己说不清楚,又不让别人说,还敢在夫人面前造次打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来说吧。”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洛千淮与星璇移目看时,却见那侯忠扶着先前那名老媪,一道跨过了门槛走了进来。
卫鹰站在他们身后,冲着她遥遥地点了点头,然后自行出去,守在屋外。
侯忠面上已然没了之前那股子疯狂之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绝望之下的灰心沮丧。
那老媪也是一样,虽然儿子已经清醒过来,但她面上也没有半分喜色,愁容顺着瘦长的脸颊一路向下,眼见就要砸到榉木地板上了。
钱多紧随在二人身后进了门,快步上前对着洛千淮行了一礼,然后侧身候在一旁。
“侯总管,你这会儿已是大好了?可别没说几句话,人就又魔怔了,还要赖到夫人头上。”星璇抱着双臂冷声问道,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总管,没有半分好感。
侯忠显然没心情跟个小侍女斗嘴。他向着洛千淮躬身一礼:“小人无状,惊扰到夫人了。”
“无妨。”洛千淮淡淡地道:“侯总管现在应该可以说一说,那荷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是什么人了。”
“自是不敢对夫人有半分隐瞒。”侯忠苦笑着道:“只是此事诡谲莫测,又涉及神鬼之事,夫人知道了,怕是徒增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