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眉眼如同远山轻黛,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浓淡咸宜的美人图。
“哎,幺妹,可是兄长急了?”二当家立时便收起了先前那副嘴脸,一溜小跑了蹿到她面前,笑容绚烂得像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幺妹就似不经意般抬起头,在墨公子未挡住的半边面上轻轻扫过,又在洛千淮脸上微微停留了片刻,方才收了回去。
“原来客人已经到了。”她敛衽行礼,自袖中伸出了一只纤柔白晳,有如玉葱般的手,向着茶楼微微一让:
“兄长在楼上恭候二位大架,还望杜公子与洛娘子,勿要介意二兄的失礼之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墨公子淡然一笑,拉着洛千淮便进了茶楼。身后犹能传来那二当家委屈巴巴的声音:
“谁失礼了?明明那天晚上吃亏的是我,你不心疼二兄也就罢了,还嫌我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那幺妹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进了门,引着墨公子与洛千淮上了楼。
她身上的春衫轻柔,自身边经过之时微微飘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梅香,与墨公子素来喜爱的冷梅香气,却是有些相似。
茶楼的门在他们背后徐徐关阖,将那位二当家的声音隔在了外面。
“兄长,杜公子与洛娘子到了。”幺妹的音色柔美,似乎能一直甜到心里。
墨公子也不待内中人说话,一把撩起了门前悬着的竹帘,拉着洛千淮走了进去。
绕过一面千山叠翠的屏风,洛千淮见到了正坐在一张小榻上,正在执着夹子,向着煮沸的汤水之中投茶的男子。
他的身形算不得魁伟,颔下生首一部好胡须,眼睛清澈明亮,很是有些磊落疏阔的气魄。
墨公子并未与他见礼,直接带着洛千淮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该称你杜公子,莫公子,还是解忧公子?”方行远说着,用沸水浇过了备好的三个茶盏。
墨公子就摘下了银色面具,露出了那张清逸绝伦的脸。
“数年未见,方大当家御下的手段,却是退步了。”他淡然道。
“兹事体大。连退出江湖的解忧公子都插手了,我哪好继续装聋作哑。”方行远微微一笑,抬眼望向洛千淮:
“这位便是尊夫人了?果然人生的美,本事更大,也难怪你先前看不上孟络。”
“内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墨公子说道:“说吧,这么大费周章地从你那个岛子上跑出来,甘冒着被人通缉的风险,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方行远向茶汤中加入了陈皮跟姜片,又添了一勺泛黄的盐末,方才叹着气道:“合作。”
墨公子八风不动:“哦?你是想接受招安,来正观司做事,为家人跟手下讨一个光明前程?”
“解忧公子何必打趣在下。”方行远笑了起来:“我不信你不清楚,尊夫人拿走那东西的用途——可那藏宝图我们也是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就有资格分上一杯羹。你该不会换了一身衣服,就将江湖规矩,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墨公子就与洛千淮对视了一眼。洛千淮确实没有瞒着他,早就将得自婴孩颈上的那个黄玉葫芦给他看过,二人还就此猜测了一番,只是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洛千淮虽然可以从系统那里得到答案,但不到迫不得已,谁会自动向坑里面跳,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但是眼前这位方大当家,却明显是知道的。
“所以方大当家,也知道那处宝藏?”墨公子的眸色幽暗,声音也有些飘渺。
“前朝遗宝,谁不想要?”方行远笑了起来,举起木勺,在茶盏里逐一添了茶汤,送到了二人面前。
此言一出,洛千淮心里就满是疑惑。
那藏宝图可是系统给出来的,她除了墨公子,并没有再交给其他人,方行远怎么会知道的?
还有黄玉葫芦,明明系统都没有给出用途,眼前的洪泽盗大当家,却似乎十分清楚。
墨公子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的话也不带丝毫烟火气:
“听闻周末帝当年自焚而死,子嗣也被屠戮殆尽。”他直视着方行远的眼睛:
“但楚在民间却是偶得一则传闻,说当年有一宫婢逃出宫后发现有孕,东躲西藏到底将孩子生了下来,到底给周室留下了一丝血脉。方大当家你说,这传闻到底可不可信?”
方行远面不改色:“不过是江湖谣言罢了,根本不足采信。话说回来,若是换了旁人,劫了我们洪泽盗看中的东西,自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可看在解忧公子的面子上,在下才特意行险至此,欲与公子好生商谈,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各取所需,但若是不成.......”
“不成又如何?”墨公子的声音似金玉相击,铮然而清冷。
方行远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露出了一副近乎无赖的笑模样:
“左右不出此月,你必须得派人去取宝。你跟那小皇帝不可能是一条心,所以你必不会动用官方人手,到时候我们只要跟在左右,多少总能分到些好处。”
洛千淮心中疑惑更甚,这人怎么就连那藏宝图只有一个月效力的事,都摸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这人身上,也同样有个系统不成?
墨公子叹气,端起了茶汤,慢慢地泯了一口。
“方大当家说这种话,怕是交浅言深了。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派人将你这位洪泽盗首,一举成擒?”
“解忧公子若是当真做了这种事,那正观司的名声,就会顶风臭十里。”方行远夷然不惧:“以后再想要聚集江湖同道做些什么,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应该不是公子你想要看到的吧?”
“合作也并非不可以。”墨公子话风一转:“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真巧,我这里同样也有一个。”方行远笑着说道。
洛千淮二人再回到脚店的时候,严叟跟各位小行商都已经回来了。
整个通铺房中,气氛变得相当沉重。
洛千淮悄悄问过了严谦的妻子,才知道卖货的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
严叟找的几个老相识,都以各种理由不断压价,而各位行商自己出去找的门路,却要么不肯收陌生人的货,要么就往死里挑毛病,总之情况比大家先前预料的,还要差得多。
“虽说是在商言商,但这也太欺负人了!”严谦忍不住说道。
“比我们的进货价还低了三成,照我看还不如把东西拉回去,咱们不卖了!”庄老板皱着眉头道。
屋里传来了啜泣的声音,众人移目看时,却是一位张姓商人。
“借了那么多钱买的货,本想着用赚的钱给阿母治病,为儿子娶新妇,现在全完了!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他们,不如死了算了!”
他哭着哭着,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人也猛地站了起来,向着屋内的梁柱便撞了过去。
梁柱周边并无旁人,包括那三名保镖在内,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想要救人已是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距离那梁柱越来越近。
只是预想中的血溅五步的场景,事实上却并没有发生。
张姓商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劲力甩了出去,跌坐到地板上,墨公子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那梁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