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宫中皆暗暗吃惊。先前传出皇后有意将二皇子请了旨意给宝婕妤教养。可终究不敌凤栖宫中的淑妃捷足先登,请旨意将二皇子给了宁充容教养。
明眼人如今看来中宫与凤栖宫两宫相争已成了水火之势,皇子成了两宫争夺最重要的筹码。而这一局,明显凤栖宫更计高一筹。
圣旨中李天逍还赐封宁充容为修容,一应俸禄规制从妃制。宁充容闻芩是从前太子府的旧人,入宫之后一直未分高位,如今总算借了皇子的光,一跃而起堪堪与四妃平起平坐禾。
她感激云罗的大仁大量,照顾二皇子越发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懈怠妲。
……
凤栖宫中少了孩子的吵闹,一下子安静下来。热热闹闹的夏日已过,初秋已露出了端倪。不过是前后几日,天地间仿佛一下子静谧下来,蝉鸣不叫了,草虫也不知所踪,繁盛的翠叶也悄悄垂下枝头,渐渐染黄。
云罗腹中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她穿上平日衣衫已然觉得腰间紧了,宫女们为她腰间束的腰带也一日日要延长,生怕压了腹中的孩子。
沉香照料得精心。云罗渐渐享受将要为人母亲的欢喜。每日晨昏都要在凤栖宫的花园中散散步,看看隆起的小腹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一条新生命在自己的身体中悄然长大。
只是那远去的人依旧不知何时才归来。她眉间渐渐浮上了忧虑,日重一日,面上的笑靥也少了。
刘陵带回来的消息很少,只知道凤朝歌前去军营中在替充王挑选士兵训练一支骁勇的骑兵。训练极艰苦。可即便如此,养尊处优如凤朝歌竟也能十天半月都耗在了军营中,可见他此次的决心有多大。
“他身边的亲卫一定都是梁人吧?”云罗问刘陵。
刘陵轻声道:“是的,这一支明里是替充王训练精骑兵,实则是为凤将军挑选精兵亲卫,所挑选的人都是梁人。”
云罗点了点头,沉默半晌道:“告诉他,亲卫中也要防有梁人细作渗入。我觉得凤朝阳不会就此甘心的。”
刘陵连忙应下。
云罗看着刘陵,低声一叹:“难为了刘公公,替我奔走。”
刘陵苦笑:“从前是身不由己,如今已与娘娘密不可分。凤将军……他早就将奴婢的老小妻儿都带走了。”
云罗沉默了一会,柔声道:“刘公公放心,我会让他将你的老小妻儿都安置好,不会动他们分毫。”
刘陵感激道:“多谢娘娘。”
云罗道:“我们都是乱世中为己求活的人,若是再无信义,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时一片落叶从树上飘然落下,她轻抚自己隆起的小腹,看着庭院中的初秋景色忽而莞尔一笑,道:“但愿来年的秋,我便能看见自己的孩子。”
……
入了秋,天气便不这么炎热。听说岐国的来使过些时日便要入京。岐国多是党项族人,唐末大乱,自立为国,自称岐国。
唐末乱世中诸国纷立,或战或和已是司空寻常。岐国土地辽阔,盛极时候有二十州,只是近年一直受到了蜀与梁国的蚕食,如今只剩下十二个州。
梁国凤朝阳好大喜功,潞州之战后兵败不甘,借口借道用兵趁机多占了岐国两州,至今不还。岐国这才无奈前来与李天逍商议对策。
有人道,岐国党项人言而无信,狡猾善变,不足以相谋。
不过在晋国与梁国对峙这时节,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更加好些。所以迎接岐国来使的事宜,李天逍金口御令,很快三省六部便赶紧加紧准备。
皇后最喜欢热闹宫宴,闻言也早早命内务府大肆采办。宫中上下都要换置新衣新貌,这又是一笔大大的靡费。
云罗听着刘陵的禀报,不由皱了皱秀眉。皇后严令宫中换新颜,可是拨给凤栖宫的银两也不足全部换过。她于是对刘陵道,只换主殿,侧殿和其余空置宫殿便随意就好。
刘陵道:“就怕皇后抓到把柄,责罚娘娘。”
云罗笑道:“这个把柄太小,不足以让我得到惩罚。皇后也不会这么愚蠢拿这种小事来大题小做,顶多她心中多记恨本宫一笔罢了。”
刘陵于是领命退下,自去命宫人布置。
秋季来临,
正所谓春华秋实,秋日正是丰收的季节。在这个时节,正好嫁娶皆宜。有内务府的提点公主府已购下而且重新修缮妥当,而为两人定下下来的吉日也已要临近。
云罗看了看内务府呈上的日子,果然就剩下十天不到。
她笑道:“我日子都过糊涂了。一应事物都准备妥当了吗?”
内务府的老内侍笑道:“娘娘放心,都布置妥当了。只是辛苦了娘娘到时候要出宫主持婚事。”
云罗明眸熠熠,笑叹道:“这是应当的。”
她说着吩咐宫人前去请苏晋与弄玉公主进宫一趟。
隔了一日,苏晋与弄玉果然进宫前来拜见。苏晋如今已是驸马,着了一件朱红色锦衫,腰间束蓝玉宝带,眉眼俊魅如昔。弄玉公主也着了一件正式的宫装,清丽的脸上化了清淡的妆容,为她多添了几分妩媚。
云罗见两人犹如一对璧人,心中欢喜。
她不待两人拜下就扶起弄玉公主,仔细打量了她上下,笑道:“公主殿下越来越美了。”
李曲儿脸色微红,悄然抬头看向苏晋。苏晋却恍若未见。
他看着云罗,问道:“云罗可好?”
云罗含笑点头。她道:“再过几日就是你们大婚,我今日没什么送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说着吩咐刘陵端来礼物。第一件是一把桐木做的琴,听说这琴叫做明羽,亦是唐时传下来的古物。这琴扁长小巧,精致优雅。苏晋接过,随手一拨,琴音淙淙,果然是一把好琴。
他鲜少露出笑容的脸上此时不由微微含笑,道:“这琴甚合晋的心意。多谢!”
云罗含笑看着他,道:“但愿有朝一日可以听阿晋再为我抚琴,到时候山长水阔,我就能做阿晋的知音。”
苏晋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温柔,道:“好。”
李曲儿看着两人一问一答,眼底掠过黯然,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云罗回过神来发现李曲儿沉默,失笑道:“我竟忘了还有给公主的贺礼。”
李曲儿勉强一笑,道:“我不用了。多谢娘娘好意。”
云罗握着她的手,笑道:“你不是应该唤我华姐姐的吗?怎么越来越客气了?”
李曲儿不自然道:“最近学规矩学得狠了,不能像从前一样不分轻重,不知尊卑。”
云罗看着她拘谨的样子,拉着她入自己的寝殿中。她命宫女拿来一个楠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全套的金银玉首饰,一共三套。样样都精致非常。
更难得可贵的是,这三套看样子都是出自同一个匠人所制的,都是一样的吉祥图案。
云罗轻抚首饰,对李曲儿笑意盈盈,道:“听说晋国嫁女母亲都要为女儿准备首饰,如今应王妃已故去了这么多年。平日你叫我一声华姐姐,我就厚着脸皮为公主准备这三套首饰让公主出嫁多添点妆。金银玉,取金玉满堂的好彩头。公主看着喜欢不喜欢?”
李曲儿看着云罗精心准备的首饰,不由感动哽咽:“多谢……华姐姐。”
云罗见她如此,心中知道定是没有人为她特意准备出嫁的首饰。应王是一介武将,在这种小事上定不会想到父代母职。
“别难过了。应王妃若泉下有知定会为公主高兴的。”云罗安慰道。
李曲儿收了首饰,看着云罗面上的笑容,忽然问道:“华姐姐,晋公子是真的喜欢我吗?”
云罗一怔,不由低了眼帘道:“是啊。他若不喜欢你怎么会求娶你呢?”
李曲儿看着她言不由衷的样子,眼底黯然,良久才勉强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华姐姐。”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苏晋带着李曲儿起身告辞。
云罗送了两人出殿,忽然,她唤住苏晋。苏晋走到了她跟前。
云罗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在前面等着的李曲儿,望着苏晋清冷的眉眼,轻声叹道:“阿晋若可以一定善待公主。公主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阿晋要珍惜。”
苏晋略一犹豫,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他临去之前,忽然道:“他,回来了。”
云罗一怔,再看时苏晋已转身与李曲儿一起出了凤栖宫。
他,回来了?
哪个他?!
她的心口猛地砰砰跳了起来。除了凤朝歌还有哪个他?!他真的回京了?……这么说也许出宫就能看见他了?
云罗捂着心口,面上再也忍不住越扩越大的笑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相思入骨,才知情已这么浓。
御阶下,苏晋忽然回头,只见灿烂的秋日天光下,那倾城女子久久站着,面上乍惊乍喜,清澈眸光流转潋滟竟然这么美。他轻抚手中的明羽,随手一拨,悠悠琴音飘渺,神思随风……
……
很快两人大婚的吉日到了。云罗前去请旨出宫。
李天逍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他一听,丢了朱砂笔,笑道:“晋公子和曲儿的大婚朕定是要亲自去的。”
云罗一怔,低头道:“是。”
她这时才想到李天逍喜欢苏晋的琴艺,李曲儿又是他最欢的妹妹。怎么样这一场婚礼他定要亲自去的。
李天逍走到了她跟前,握了她的手,开玩笑地道:“朕还想到晋公子一身琴艺独步天下,到时候定要他在洞房前弹一曲凤求凰给曲儿听听。如果引不来鸟雀,朕就不许他进洞房!哈哈……”
云罗满腹心事,却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皇上是想要闹洞房吗?”
李天逍笑道:“当然了!不闹洞房朕去做什么?!云罗帮我想想整人的法子!哈哈……”
云罗见他这么高兴,心中一叹,只是不语。
第二日,李天逍便带着云罗前去公主府。公主府早就准备妥当,红绸挂满了府中上下,喜字贴满了窗棂,满眼所见都是喜气洋洋。应王也已经赶来。
一众人接驾的接驾,敲锣打鼓,整条街都热热闹闹。
吉时到。驸马游街迎亲,鞭炮开道。等到了公主府时,苏晋身后已跟了如潮水一样凑热闹的京城百姓。整个公主府拥挤不堪,一身大红喜服的苏晋扶着盖着喜帕的弄玉公主进府门。
李天逍与云罗两人端坐在主位。他忽侧头,对云罗道:“云罗,朕忽然想到了从前你嫁入太子府的样子……”
云罗心中一颤,曾经记得自己亦是着红色嫁衣入太子府。她低声道:“原来皇上还记得……”
李天逍回头,眸色复杂地看着她道:“无论朕变成了什么样,当时娶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云罗久久看着他,直到了新人上前,她才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是,臣妾相信皇上从未改变过心意。”
李天逍回头,只见她神色平静,而此时锣鼓喧天,新人开始跪拜天地君亲。
正在这时,外面有司礼宾的人传来长长的唱和:“充王府来贺!凤将军,明敏郡主来贺——”
拉长的声音在锣鼓声中显得十分嘹亮。云罗一怔,只见府门外开始***.动起来,一骑红衣骑士分开众人飞快奔来,这马儿浑身漆黑,长长的鬃毛随风飞扬,威风凛凛。
马上的红衣骑士披着一件玄黑披风,红衣黑发,他俊魅的眉眼勾画得明晰深重。他飞快到了公主府门前,眼看着马儿就要冲进来。他猛的一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踢起,安安稳稳地落地。
这一手精湛的骑术令人群中纷纷发出赞叹。
他下了马儿,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众人便大步走入公主府中。众人只觉得他那一眼迫来,竟似千斤重担压上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云罗看见熟悉的眉眼,心中不由一紧。
他走入府中,忽然看见了她,修长的眉一挑,锐利的目光中含着无比欢喜,大步向她走来。
一身喜服的苏晋见云罗出神,指尖轻弹,一股无形的指风弹到了她的手上。云罗一怔,急忙垂下眼。只是一颗心却忍不住越跳越快。
一旁的李天逍忽然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握住云罗的手迎上前去:“看看谁来了!是朕的凤将军!”
朗笑声中,他已拉着云罗走到了凤朝歌面前。
云罗不知怎地手足冰凉。四周的声音仿佛都远去,唯有眼前一张容颜越来越清晰。她知道,此时心底的魔悄悄探出了头,无所不在地讥笑
着她,嘲讽着她眼前这样的局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原来这就是她的孽!
她看见凤朝歌盯着两人相握的手,那一双凤眸中的欣喜慢慢冷却,渐渐成了深深的,无解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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