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眼中一亮,急忙问道:“是什么办法?”
刘陵正要说,忽然眼角撇到了一抹明黄的身影,急忙示意沉香噤声。沉香只得跪坐在一旁。
李天逍走来,见最忠心的两位仆人正坐在廊下歇息,问道:“她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沉香眼中一黯。每一日他都会这样问,可是每一日他都会失望。要不是那倾城女子的疯癫是因为他所做所为而致,她几乎要被他的恒心和痴心所打动。
沉香摇了摇头:“娘娘刚才睡着了。榛”
李天逍顿了顿,走了进去。他入了寝殿中。彼时云罗已经醒来。她抱着手中的被衾,卷成了襁褓的样子一边轻抚一边喃喃地唱着歌谣。他心中重重一颤。
他是见过她这个样子的,海珠死后她时常抱着御风在殿中轻哼着歌来回地走。娴静、温暖。
他是知道她的心性,对很多人都寡淡,唯有对孩子有异样的耐心。他当时竟没看出来她这么喜欢孩子,更不知道那个孩子对她来说爱逾了性命彝。
一切都晚了。
他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看着襁褓吃吃地笑,不知在笑什么。
“云罗……”他唤道。
云罗茫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嘿嘿一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云罗,你什么时候会好过来?”他握住她的手问,云罗朝他又是一笑,指着自己的怀中道:“你看看,宝宝睡了。”她朝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悄声说:“咱们不要吵他。宝宝乖……宝宝真乖……”
李天逍看着她痴傻的笑容,猛地一呆。她似乎病得更重了,竟然把空荡荡的被衾当成襁褓,哄着一个不存在的孩子。
“云罗,那不是孩子!”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开她怀中卷成一团的被衾,道。
云罗似乎发了固执,恼火地抓向他的手,尖声道:“你放开我的孩子!你放开他!”
李天逍把被子摊开给她看,恼火道:“你看看,这里没有你的孩子!云罗,你醒醒!”
云罗呆呆看了他一会,忽然尖叫起来。她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扑打他,口中道:“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你把他藏在哪?……”
沉香与刘陵被殿中的吵闹声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进来。沉香抱住发了狂的云罗,哭道:“娘娘,孩子在的,孩子在的……”
刘陵挡在了李天逍跟前,急忙道:“娘娘受不得刺激的。皇上……饶了娘娘吧!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李天逍慢慢退后,脸上血色皆无。他看着她在沉香怀中拼命挣扎的云罗,一步步退后。她哭着喊着闹着的样子竟是这么陌生。
刘陵再也忍不住,跪下泣道:“皇上,娘娘的病越来越重了。皇上,把孩子给娘娘吧!娘娘看见自己的孩子会清醒的。”
李天逍呆呆坐在椅上,良久不言。沉香已把癫狂的云罗拉到了殿中轻声安抚。她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只是依旧喃喃地要她的孩子。
“找不到了。”李天逍茫然看向刘陵,“朕把孩子送走了,天南地北,连朕都不知道在哪里。就算找回来,她能好起来吗?”
刘陵一听顿时痛哭失声。原来竟是真的:宫中有不成文的规矩,私通生下的孩子是要由内务府派人远远地送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哪送到哪。不伤他的性命,却也不记他的下落。而领了命带着孩子的内侍从此不再回宫,以示断得一干二净。
人海茫茫,乱世中生灵涂炭,那个孩子……是真的找不到了。
“还有一个办法。”刘陵哽咽道。
“什么办法?”李天逍急忙问道。
“找到晋公子。晋公子手中的琴也许可以让娘娘平静下来。”刘陵抹着泪道:“这世间如果还有人能救娘娘,那一定是晋公子!”
李天逍眼中一亮,可是片刻过后他的眼神黯然下来。找到苏晋谈何容易?他早就云游了四方,飘渺不知踪迹。
“你能找到晋公子吗?”李天逍问道。
刘陵咬牙道:“奴婢会努力去找的。”
“那朕准你出宫去找。”他说完长叹一声,起身向云罗走去。安静下来的她又很快笑靥如花,他坐在她的跟前,听着她哼着歌,然后慢慢把她搂入了怀中。
沉香走出来,拉着刘陵到了僻静处,问道:“你能找到晋公子?”
刘陵看着远远廊下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慢慢摇头道:“不,我找不到晋公子,但是我能找到另一个人。”
沉香一怔,问道:“是谁?”
刘陵低声道:“娘娘心中挂念的那个人,凤朝歌。”
……
春日迟迟,今年晋国的春季风调雨顺,农忙春耕很快开始。如果今年晋国能再大丰收,这国中的国力便又更上一层。李天逍更是勤勉政事,国中政事清明,各地政通人和,眼看着便是一派欣欣向荣。
后宫中宫空置许久,有朝臣旧事重提让李天逍尽早立后。终于,李天逍犹豫许久,一纸圣旨立了永曦宫的宝婕妤为皇后。
她是青王之女,名门之后。自从废后刘氏死后、凤栖宫淑妃疯癫,整个宫中上下便以她最为得宠。李天逍看在故人情分上对她十分宠信。她立为皇后实在是意料之中。
只是立后大典却没有众人想的那么风光,仅仅在太庙前交换了金册,传了凤印,在族谱上写上李殷氏便简单了之。
殷寐为后,择吉日入主中宫。空置许久的中宫便又热闹起来。许多宫的嫔妃们纷纷前去拜见,恭贺,唯有凤栖宫一如既往安静。
沉香守着云罗,低声哄着喂她吃饭。失了心智的云罗如同小孩一样,别扭着挣扎不愿意吃。从中宫前来送份例的宫女们见了捂住嘴窃笑不已。
云罗听见笑声一回头,见是不认识的人,眼中一亮匆匆跑到她们跟前,握住她们的手急急忙忙地问道:“两位姐姐,你们见到我的孩子了吗?姐姐,姐姐……快告诉我的孩子在哪呢?你们见过吗?”
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故意道:“见过!”“在哪呢?在哪呢?”云罗急了,连忙问道。
“就在那里!”另一个宫女指着桌子底道:“你去找找!你的孩子在那里呢!”
沉香见她们戏耍云罗,急忙上前怒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云罗却信以为真,急忙伏在地上钻入桌子底下寻找。她口中喃喃道:“孩子呢?找不到呢!我的孩子呢……”
两个宫女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又笑了起来。沉香又怒又气急忙去拉云罗。
云罗找不到,起身又抓着她们问:“我找不到呢!姐姐,姐姐……我的孩子呢?”
宫女见她真的如传言说的那样疯疯癫癫,咯咯一笑,又指着床下对她窃笑说:“你的孩子在那里呢!你去找找!”
沉香气极,可是偏偏云罗信以为真,又匆匆爬到了床下去寻。沉香好不容易把她从床底拉出来,云罗却急得要哭了。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怎么就找不到他呢!”
她冲到了两个宫女面前,紧紧抓住她们的袖子惶急地问:“两位姐姐,我的孩子找不到呢……”
“哈哈……哈哈……”两个宫女见从前尊贵的淑妃竟然成了这痴傻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肆意的笑声中夹杂着云罗惶惶的声音:“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藏哪去了呢?我的孩子……”
“你只要学狗叫,我们就把你的孩子还给你。”宫女们越发肆无忌惮。
沉香一听急忙一把捂住云罗的口,怒斥道:“你们放下东西就赶紧滚!要是惹得淑妃娘娘发病,我就让皇上治你们的罪!”
宫女们不屑冷哼一声道:“她分明就是一个疯子,要不是皇上看重早就该赶出宫外去了。不忠不贞的贱人,活该疯癫一辈子。”
“野种就该拖出去喂狗!”
“你的孩子被丢出去喂狗了!淑妃娘娘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孩子了!哈哈……”
“……”
刺耳的笑声像是一根根针一样刺入云罗混乱的脑海中。她双目通红,猛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沉香一见急忙抱住她,拼命安慰:“娘娘,她们胡说八道的!娘娘的孩子好好的,只是暂时没找到罢了。娘娘……”
云罗只是拼命地尖叫,癫狂的神色令人害怕。而一旁宫女们肆无忌惮地笑着,说着,似乎依旧不肯罢休。
此时,忽然铿的一声琴音破空而来,所有的声音突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沉香一怔,急忙看向殿外。一袭翩翩蓝衫抱着琴缓缓走了进来。
是苏晋。
竟然是苏晋!
沉香心头一热,放开云罗奔上前跪下泣道:“晋公子终于来了!晋公子终于来了!太好了!您看看娘娘……娘娘……”
苏晋慢慢走上前,看着呆愣的云罗,慢慢把她拥入怀中。
“云罗,你怎么了?”他轻扶着她的乱发,低声轻叹。
云罗怔怔看着他,似乎在辨认着他。忽然,她嫣然一笑,问道:“这位公子,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我的孩子……这么大,很可爱的。白白净净的,他眉毛鼻子很像朝歌……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她,也认不出他了。
沉香捂住嘴难过得哽咽抽泣。
苏晋却眸光如水,微微一笑道:“云罗,我带你去找你的孩子。”
云罗急忙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道:“走,我们去找!要赶紧的,不然朝歌回来看不到孩子怎么办呢?”
苏晋按住她的肩,清冷的眸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放心。朝歌他出远门了。云罗,我们不用着急。”
云罗迷茫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跟着点头:“是啊,朝歌出远门了。他要回来接我们娘俩的。朝歌出远门了,他说要接我走的……”她喃喃地说,终于安静下来。
沉香感激地上前对苏晋道:“多谢晋公子。”她说着扶着云罗回了内殿。
此时身后两个宫女冷笑讥讽:“一对狗男女。”
苏晋转身,看着两个方才戏耍云罗的宫女,忽然手指轻叩,一点银芒激射入她们的百会穴中。两个宫女被钉住,再看时不由惊得魂飞魄散。
苏晋修长的手中扣着两条几乎细得看不见的银丝。他淡淡垂下眼眸,问:“是谁派你们来刺激云罗的?”
两个宫女脑中剧痛无比,像是一把刀在挖着,可偏偏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是……是皇后……”其中一个宫女终于挤出了一句。
苏晋薄唇一勾,轻声道:“原来她当了皇后。”
两个宫女浑身颤抖,头顶一缕血线慢慢滑下。他扣着银丝仿佛在耐心等着她们疼痛而死。两个宫女脸色痛苦惊骇,
忽然,他手中一动,银芒闪过收起了银丝。他缓缓抬起墨瞳盯着两个宫女惊骇的眼睛,冷冷道:“去告诉殷寐,以后不许动云罗一根毫毛。”
宫女们只觉得脑中疼痛欲裂的痛感顷刻消失,再也顾不得多想丢下东西逃出了凤栖宫。
苏晋回了殿中,沉香正守着云罗暗自抹泪。她与苏晋是有过故交的。当初云罗心口中了李天逍一剑,是她和他日夜守着云罗把她从鬼门关上拉回的。
她抬头打量许久不见的苏晋,只觉得他更瘦削了,脸色也有不正常的苍白。
“晋公子……”她未语先流泪:“晋公子救救娘娘吧。”
苏晋坐在床边,看着双目无神的云罗,良久才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她恢复正常,我的时间真的是无多了……”
沉香听不懂,擦着眼泪问道:“晋公子是由刘公公寻回的吗?”
苏晋摇头:“我没有遇见刘陵。他去了哪里?”
沉香低低哽咽一声,道:“他去寻了……凤朝歌。”
苏晋忽然冷笑:“寻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做什么?早知道就该让他在死人堆里烂掉算了!”
他眼中怒气掠过,红芒大绽,清冷的眸中竟然看起来分外妖冶。沉香一惊,再看时,苏晋已迅速平息了怒气,又是那翩翩如谪仙的清冷男子。
她松了一口气,几乎疑心刚才那是自己的错觉。苏晋扶着云罗坐好,对她温和道:“云罗,我弹一曲给你听好吗?”
云罗似乎格外听他的话,傻傻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好啊!阿晋也常常给我弹琴呢!”
苏晋笑了,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低声道:“云罗,你看看,我就是阿晋。我回来了。”
云罗咯咯笑了起来,拍手笑道:“阿晋,阿晋,给我弹琴吧。阿晋……”
沉香的泪又流了下来。她悄悄出了殿中,再回头,殿中的两人相对而坐,一个痴一个傻,竟然有来有去地聊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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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云罗只是郁结于心,要有人疏导。顺着她疯疯癫癫的话说下去。正巧,苏晋就是这么一个“痴”的人。她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她做什么,他也不会阻止。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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