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豚苦笑不得,他打断母亲的唠叨,说道:“阿母,汝想到哪里去了!吾在战场上立了功劳,上尉特意放吾半天假期,让吾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呀!尔有没有受伤,快让吾看看!”
青豚母亲一把拉过青豚,在他身上『摸』索着,见他没有受伤,这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吾哪里都没受伤,连根毫『毛』都没少,阿母就放心吧!”
青豚特意蹦跳几下,并用力拍拍胸脯,好让母亲确认自己没有受伤。
青豚母亲又问道:“这么晚了,尔吃饭了吗?吾这就给汝做去,煮点麦饼,再给汝做瓮菜汤。”她一边说,一边就朝灶房走去。
青豚将马匹上的粮食、盐、酱卸下,把马拴在院里的椿树上,抱来一捆母亲割来喂猪的草料,给马匹喂了,又打来井水,加了盐,放在战马跟前,让马饮饱。
待他做完这些,母亲已经做好饭菜了,这时候的主食,上层士人还好,有舂好后,选了又选的精米可以食用,北方地区甚至还已经出现了石磨,可是,太过低下的社会生产力,打造一副石磨,价格很是昂贵,远不是普通百姓承担的起的。
因此,舂米,依然是普通家庭主『妇』每日的必做课。
南方有水田,可以种稻,舂米这活儿倒还轻松些,只需要褪壳就好了。而北方民众就不好过了,北方没水田,担任主食的是旱地出产的黍、麦。做黍饭也还比较轻松,只需要脱壳,煮熟就可以食用了。
而麦就不好弄了,要先脱壳,然后再将去壳的麦粒舂碎,连麦麸和麦粉一起煮熟。
麦麸发涩,自然难以下咽。
这麦饼饭……也就不好吃了。
吃过硬生生全程靠噎,才能下肚的晚饭,同母亲聊了一会,精神紧张一天的青豚,控制不住睡意,频频打瞌睡,他只好告别母亲,回房睡去。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青豚还在梦中,就被院中舂米的“砰砰”声惊醒。
他起床一看,只见母亲手持舂柄,正在舂米。
舂具是一个深凹的石制器皿,半掩埋在地下,用以固定。
然后用一个木质的舂柄,捣碎舂臼中所放的粮食。
舂柄,也有人叫它舂杵(chu)、舂锤、垒臼锤等。这东西上细下粗,细头握在手中,粗头用来击打舂臼里的谷物。
舂具这个笨重的脱壳工具,直到后世那个王朝建立前后,在一些偏远山区依然存在。
舂谷,在古代石磨普及以前,是一种仅次于杀头的惩罚,由此可见,舂谷的劳动强度是多么的可怕。
青豚接过母亲手中的舂柄,双手紧握,用力捣下,母亲则在青豚每一次捣下的空隙间,将舂臼里的粮食翻一遍,好均匀受力。
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的舂谷声渐渐连成片,就像后世大年三十晚上,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一样,回响在清晨的鸿沟里。
里民们,已经开始为每一天的生记忙碌起来。
青豚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每天早晨要舂的粮食自然很少。所以,当其他村民还在用舂具和黍麦奋战时,他家已经做好朝食了。
战国时期,土地开发成熟的中原地区,(大约后世的河南省地域),由于土地耕种时间久远,农民耕作较为细致,土地产量相对较高,因此,渐渐的为了适应日益强化的劳动量,开始出现了三餐的雏形。
其他地区,依然保持着每日两餐的习俗。
朝九晚五,在这时代,是普通百姓每日就餐的时间。
青豚母亲刚将出瓮的饭食舀满一碗,递给青豚,他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有节奏紧促的敲门声响起。
“乓乓”的敲门声中,夹杂着里正、乡老焦急的喊声:
“青豚,速速开门,有上吏到了!”
青豚母亲惊得手一抖,一勺麦饼饭,撒在了灶台上。
“吾子欺吾!尔这是犯了何事?怎么这么快就被上吏寻上门来,莫不是尔真的抢了别人的钱财,上吏来抓人了?……”
还没待其让青豚躲起来,柴门就已经被青豚打开了。
让其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这大清早从大梁城赶来,身上还带着珠珠朝『露』,平时她见了需要躲在路边恭敬行礼的吏,竟然弯腰朝自己儿子拜了一拜,并恭敬的称呼他道:
“军屯,吾乃大梁田吏,奉上令,前来为军屯划定田地,并择址筑屋,还请军屯莫怪吾叨扰。”
见到大梁城里来的上吏,对青豚都如此恭敬。平日里傲慢的长老,里正,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啃,只是乖乖的在一旁行礼问好。
“吏辛苦了,吾也刚刚才起,若不嫌弃,还请一起食用陋食。”
青豚母亲惊呆,面对吏的弯腰抱拳礼,自家儿子竟然没有想像中的弯腰还礼,他只是双手抱拳,微微一拱,全然是一副长官面对下层属吏的样子。
来的那吏诚惶诚恐的连道不敢,他恭恭敬敬地退出门外,并掩上柴门,说道:“无妨,无妨,吾等在外等候就好。”
青豚客气两句,也不强留,转回灶台“吸吸溜溜”地喝起麦饼汤来。(麦饼汤,类似与后世的麦仁稀饭。)
他喝了半碗稀饭,见母亲仍然保持着盛饭的姿势,半天没有动作,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眼神里全是震骇。
“阿母,汝寻思啥咧,怎么不食饭?”
“吾儿,汝到底得到了啥功勋?为何这上吏对汝如此恭敬?”
青豚苦笑,他将灶台上的饭碗盛满,递给母亲,这才说道:“阿母,甭管汝儿子得到了多大的奖励,吾始终都是汝儿子,对吗?”
青豚母亲下意识的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可却说不上来万一儿子做了大官,她该如何对待儿子才是正确的。
“这不就对了么!阿母此时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吃饭,然后跟儿子一起去田间地头,看看田吏会分给咱家多少土地,这可关系到咱家以后能不能吃饱穿暖呢!”
头脑晕乎乎的母亲,不自觉乖乖的捧起碗就喝了一口,滚烫的麦饼饭,烫的她嘘嘘呼呼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舍不得吐出来。
被烫了一下,母亲这才回过神,她问道:“昨晚,尔也没有细说,今天汝就告诉吾,汝究竟得了多大的功勋呗!”
青豚吐出喝到口中,用牙齿磕开的麦壳,他用竹筷在碗里搅动着,滚烫的麦饼饭掀起阵阵白雾。
青豚开口笑道:“不甚大,带领吾等的什长临阵脱逃,然后吾带领剩下的伍,完成了赢论,在军营尉官的帮助下,吾连升两级,暂带屯长。”
“屯长!”青豚母亲惊呼道:“那岂不是说……咱家能获得两百亩上好田地!天啊!汝翁在时,做梦都想着什么时候能获得军功,得到百亩田宅,待尔长大后也好寻一房媳『妇』,没想到,汝初次上战场,竟然就完成了老爷子毕生的愿望,还大大超出,天啊!”
她放下碗筷,焦急的说道:“不行,我要去汝翁坟前,告诉其这个好消息。”
“阿母!”
青豚哭笑不得,他拉着急冲冲就要出去的母亲,只好拿门外的吏来吓唬她:
“吏还在等着呢!吾下午也要归去军营,待确定好了田宅,放好界基,确定了官府赐予的奴仆数量后,汝再去翁坟头才是正理。”
“哦,那也是。”
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农村『妇』人,就算做梦,也想再次过上不用亲自耕种,就吃喝不愁的日子,她傻傻的端起碗,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青豚一碗饭吃完,刚盛好第二碗,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母亲再次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