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武县户牖乡。(you)
这个时代,不论是村落还是乡镇,都修建有或高或低、或新或旧的围墙,为得乃是防范野兽夜袭人。
靠近户牖乡外城城墙的一个偏僻小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却是出奇的穷。
那是如何穷呢?
但见,黍杆编制外面糊了一层泥巴的墙壁,夹了一个破瓮的瓮口,权作为窗户,至于供人进出的矮门,更是悬挂了一席芦苇皮编织的草席,如此便充当门户了。
至于房顶上,更是黍杆铺了一层,上面敷上泥巴,又铺了一层茅草,那便是屋顶了。
这“房屋”,若说遮阳倒是足够,遇上暴雨倒也凑合,但若是碰到阴雨天气,那便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还在滴滴答答!”
此家共有兄弟两人,大兄唤作陈伯,幼弟取名陈平。
纵然是如此简陋的“房屋,这家人也盖不起多的,兄弟俩人,嫂叔三人,仅能住的两间破屋。
长兄陈伯与妻,住的里屋。
在即是堂屋又是厨房,更兼做陈平卧室的外屋里,靠着门后搭了一个灶台,与里屋相反的那面墙,堆了半截土炕,这便是陈平的床榻了!
如此,还是做兄长的陈伯心疼弟弟,执意垒砌的土炕,为的便是让得幼弟冬日时分不会冻着了。
陈伯性怯懦,生的老实本分,心肠却是极好的,走在路上遇到个断腿的兔子,都要包扎一番,放归生路。
陈伯娶的女子,同是户牖乡之人,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唤作户陈姬。
这户陈姬却是一个泼辣的性子,昨日晚间床榻上,陈伯声言秋收已毕,家里种的黍豆卖完了,却是可以再给陈平购得几本竹简。
户陈姬心里顿时有了怨言,自己身上的麻布襦裙,早已补丁摞补丁,眼看是就要包不住屁股了,陈伯不说予自己买点麻,好让自己织了布,做件衣衫,就只想着其那不争气的弟弟!
心里存了怨念,今日上山背柴,又扭了脚的户陈姬,一瘸一拐的回家以后,见到自家那长得有些消瘦,面皮更是透着营养不良蜡黄之色的仲弟,正在摇头晃脑的读那无用的“皇帝、老子”学说。
户陈姬顿时来了气。
“陈平!汝能不能放下书简,帮家里做点活!”
正在背诵黄老学说的陈平,愕然的楞了一会,这才从书简里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嫂嫂有何事吩咐?”
见得陈平掉书袋,户陈姬更是生气了!
这个身高七尺、面容英俊、貌若冠玉的大男子,整日窝在家里学那没用的东西,家里、地里一大堆活计也不知道帮忙做一下。
户陈姬看着堆积在门后土筐里的满满一篮子脏衣服,怒道:
“老娘纵然是用吃剩的糠籺(he),养头豕,年底也有百把斤肉食,老娘养这白眼狼……“
“啪!”
户陈姬愣住了!
陈平也愣住了!
却见刚刚刈草归来的陈伯,一巴掌扇在了户陈姬脸上,双目透着欲要吃人的怒火!
“嫩凭啥打俺!”
户陈姬捂着脸,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
自己吃糠咽菜,忍饥受冻、毫无怨言的跟着陈伯,今日不过是抱怨两句,这陈伯竟然敢打自己!
户陈姬越想越气,不由得怒道:“俺说的不对吗?
俺就算是吃的糠,拉了矢,养条犬,吃了也知道看家护院,其!“
户陈姬红着眼睛,年纪轻轻便早已有了鱼尾纹的眼睛下,泪水滚滚而落。
“其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俺不反对家里全年的收入,都拿给其念书,可是!”
户陈姬提高了声调,怒道:“可是其呢?
整日里无所事事,只会高谈阔论,予家何益!“
陈伯一时气急,扇了妻一巴掌后,自己便后悔了,此时闻得妻那越说越没谱的话,不由得辩道:
“汝且看看,这街坊四邻,谁家门口有车辙印,唯有咱家!
谁家男子,可得高官贵人相谈甚欢,唯有吾弟!“
陈伯道:“今时这不是阿弟运到没来么!待他日,贵人看重阿弟,咱家不就苦尽甘来了嘛!”
陈伯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扇的委顿在地的户陈姬,看着其那肿起来的脸颊,心中充满了歉意,伸手便想去揉揉。
陈伯的语气却不由的就低了下来:“汝忘了,前两年社祭后乡邻推举仲弟分肉,人们不都称赞阿弟做的公平,有大才么!
阿花,别闹了,多忍耐几年便好了!”
本来说到这贫寒人家唯一值得称赞的往事,户陈姬已经有些服软。
但听闻丈夫最后一句话,其瞬间便“炸”了。
户陈姬嚷嚷道:“还要几年,还要几年!还要几年老娘都没了!老娘养条豚,年底也能换件衣裳,老娘养彼,纵然累死,老娘又落得了什么!”
……
不论哪里,爱看热闹,乃是人类的天性,纵然非洲草原上的动物打架,也会有别的动物围观,更何况是人类呢!
此时,陈家的破屋外,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彼等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低声议论纷纷。
很快,众人便脑补出了故事情节“陈平无意间撞破嫂嫂换衣,被陈大看到了,这便引发了矛盾……”
在众人的脑补下,很快陈家游手好闲的陈二——陈平“盗嫂”案便新鲜出炉了!
陈伯看着外面围观的街坊越聚越多,伸手去拉户陈姬,道:“小花别闹了,吾等先回去,别让人看笑话。”
户陈姬一把打开陈伯的手,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陈伯道:“笑话!还有什么好笑话的!这个家都这样了,还怕别人笑话!“
其怒气冲冲的说道:“陈大,汝今日给俺个交代,要么所有人都为这个家出力!要么嫩养他,俺走!”
陈平低着头,默默的收拾着行囊,见得嫂子便要离家而去,陈平快步走到户陈姬面前。
“噗通!”
陈平双膝跪地,拜道:“嫂嫂,请听阿平几句话:汝的养育之恩,陈平铭记于心,吾兄乃是实在人,说话不经大脑,还请嫂嫂多多包涵!”
户陈姬扭过头去,暗自垂泪,自己说的乃是气话,虽然每日里很是辛苦,可是见到自家门前隔三差五的便有豪门儿郎,乘着马车前来拜访陈平。
户陈姬也与有荣焉,只是刚才话赶话,自己这才怒火攻心,说了离家出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