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
祁渊拉了条凳子坐下,忍不住扶额道:“感情,和阿木供述的没有太大的区别啊。”
“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苏平坐在他旁边,点了根烟,吐两口烟雾,接话说道:“他自述当中,还是不免美化自己。而实际上,他从最开始就在套路施恩申。”
荀牧颔首说道:“嗯。本质上,他是想脱离缘由的身份,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的。甚至于,那两袋共重三公斤的二乙酰吗啡,在他眼中的分量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
如果施恩申帮他最好,如果不帮,他恐怕也会将这两袋东西放在某处,然后通知上线,自己则利用时间差一走了之。”
祁渊皱起眉头,说:“可他终究没有走啊。”
“这说明,他还不是没得救。”苏平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道:“他的心还是热的,他虽然想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但终究还是没选择那条路。”
“可他也没选择自首,而是在家里等着我们上门去抓。”荀牧摇头说道:“甚至于,他也并非是在等我们,而是一直在犹犹豫豫。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警察,知道咱们公安系统的手段,只要一静下心来,他就该知道自己其实很难逃出去,即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就这样吧。”荀牧站起身说道:“找些懂唇语的同事来印证一下,看看施恩申被引导出的记忆是否靠谱。”
“唇……唇语?”祁渊一愣:“既然有唇语方面的大佬,咱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笨,因为唇语的准确性问题。”苏平斜了他一眼,说道:“许多字节的唇部动作都差不太多,再加上各人的习惯不同,还有普通话的标准问题,唇语的限制不少。
这么长时间的对白,你要让懂唇语的兄弟去逐字逐句的翻译那是在难为人家,但咱们取得了大概口供之后再让他们去核对,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祁渊赶紧点点头。
……
半个钟后,顾云从问询室中出来。
刘局立刻与她握了个手,赶紧说道:“顾老师辛苦了。等会儿有没有空?一块吃个饭怎么样?”
“不了。”顾云摆摆手微笑道:“我还预约了一位客人,虽然时间上不是非常赶,但也不好多耽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先回去了。”
“这……”刘局想了想,便说:“既然顾老师忙,我们也不好强留,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我送您?”
“有劳了。”顾云这次没拒绝。
刘局便立刻侧身说道:“顾老师这边请。”
目送他们离开,荀牧才挑眉诧异的问道:“刘局这是转性了?竟然不是吩咐咱们去送人,而是自己亲自上?”
“反正他有司机。”苏平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后又看向荀牧说道:“话说转性的是你吧?人刘局前脚才刚走,你后脚就敢吐槽上啦?哟哟哟,这可不像你呢嘛!”
“去去去,阴阳怪气的。”荀牧摆摆手,然后侧目看向问询室的方向,摇摇头说:“怪可惜的这姑娘,最终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判。”
“难讲了,看律师水平吧,但我觉得包庇罪恐怕很难跑。”苏平想了想,说道:“但缓刑应该还是有比较大的希望争取到的。”
祁渊忍不住插话:“可是……按照一般规律,拘留到逮捕到检方复核再到开庭审讯,起码得要好几个月时间的吧?她还要在看守所里等那么久啊。”
“看她能不能争取到取保候审咯。”苏平说道:“她爸妈估计会竭尽全力帮她跑关系的吧。”
“跑关系是一回事,能不能跑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荀牧接话:“毕竟这桩案子很大,上头都非常重视。”
“大家表现也都很好。”苏平笑道:“这回有希望能拿上一个集体二等功了,年底评先评优的奖金估计少不了。”
“这才啥时候啊就年底。”荀牧摆摆手说道。
说完他看向苏平,轻轻抿嘴,摇摇头。
他知道苏平这会儿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毕竟他的一个老战友,貌似变节背叛了组织,这会儿心里可难受了。
苏平那个年代,战友之间一起扛过枪的交情,半点做不得假,那是时隔几十年再见面后,都能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彼此玩的跟小屁孩儿一样的神仙友谊。
但荀牧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这桩案子差不多也到了该收案的时候了,咱们总算也能喘口气儿,晚上一块去吃火锅?就吃猪肚鸡你们看怎么样?”
几人对视一眼,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瞥向苏平,然后又都不约而同的迅速移开,连连点头,异口同声的说:“好啊好啊。”
祁渊接话道:“我知道一家……”
“你知道个屁。”苏平开口怼一句,然后说:“得了吧,出去再给吃出条人命来?还是上我家去吃算了,我叫我老婆去买仨猪肚,再来三只鸡,咱们十几个兄弟吃个过瘾。”
“嘿不是,”祁渊不服,犟嘴道:“苏队你这啥意思?感情我就作死了支队柯南的名头了呗?”
没想到这话一出,边上的人竟然都纷纷附和的连连点头。
祁渊嘴角一抽:“无法克说。”
……
傍晚。
虽然案子到了收尾阶段,但要忙碌的琐事却一点儿都不少,并不能准点下班。
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算是空窗期,可以轮休,所以有不少同事向上报备今晚喝酒。
嗯,苏平请客。
到了七点多,一行人才基本忙完手上的工作,纷纷到停车场往苏平的家开去。
期间祁渊一直小心翼翼的管好自己的嘴——他担心自己的嘴开过光,各种旗帜一插一个准。
然后众人果然无惊无险的抵达了苏平家里。
这就意味着至少今晚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因为他们都往上报备过,即使出了什么意外案件,只要不是人手紧张到腾挪不过来,也都不会安排到他们。
“但为什么我觉得我反而坐实了柯南体质?”祁渊无奈扶额。
“不,你这只能算坐实了插旗本领高强。”方常调侃道:“柯南体质那是走到哪死……”
话没说完,松哥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骂道:“瞎咧咧个锤子啊,成天乱说话,什么柯南?”
方常也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这是在苏平家啊。
走到哪死到哪,这不诅咒苏平呢吗?
被怼活该。
因为他们下班的晚,有着充足的时间准备,所以他们才刚坐下喝了两杯茶水,热腾腾的火锅就上了桌——他们人多,一桌坐不下,自然分成了两桌,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在另一桌。
苏平他老婆的厨艺顶好,猪肚包鸡做的丝毫不逊色于外边的餐厅,甚至还要更强上几分。
祁渊一口气喝了三碗汤,才开始美滋滋的吃肉。
“怎么样,好吃吧?”苏平炫耀式的说道:“我老婆的拿手菜之一!”
“嫂子拿手菜不少呀。”祁渊说道,然后继续埋头大吃。
“那是!结婚这么多年,口福是享了个爽我跟你们说。”苏平说道:“要不是平日里我天天跑步,拼命的锻炼,这会儿恐怕都成个两百斤的胖子了。而且啊,我女儿随她妈,手艺也棒得很,一点不差!”
苏平她老婆听了,呵呵一笑,说道:“行啦,哪有你这样的,不害臊。”
祁渊端起汤碗:“爸,我敬你一碗汤。”
苏平:???
边上的松哥忽然觉得身子一紧,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不由得赶忙往边上挪了挪,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身子骨弱,承受不起……
“小祁。”苏平眯眯眼,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道:“最近工作生活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压力太大了?如果累了你就跟我说。”
祁渊咽了口唾沫:“呃……不累。”
“不累啊?你挺能干的嘛。”
“没有没有,过奖了。”
“能者多劳,我看……”
“打住!抱歉,告辞!我家里还有事!”祁渊赶紧说道。
苏平:……
“你倒是走哇小贼。”苏平一侧嘴角微微扬起,狞笑道。
祁渊傻乐不接话。
……
一晃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施恩申的案子,也完全移交给了检方。至于那几个卧底如何处理,祁渊不清楚,也没敢多问,毕竟这里头涉及到的事情还不少,有时候知道太多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像当年刚刚入职的时候那样,好奇心如此重,看到什么都想刨根问底的搞清楚了。
现在的他,成长了许多,也麻木了不少。
而到了九月底,公安系统上下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无他,国庆小长假又到了,而且今年国庆中秋还是同一天,虽然理论上应当没去年周年庆那般浩大且重要,但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这样的小长假,对于交通运力与公安警力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验,支队也需要做点动员,准备好排班,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过今年祁渊应该到还是挺轻松的,他今年并没有被借调到其他队伍当中去,所以只需要负责复发时间就行了。
而且一般的小案子也轮不到支队出马,自然有派出所、公安分局的刑侦中队、刑侦大队解决。
那两个部门才是真正忙碌。
不过支队还是被抽调走了一小部分警力,他们的日常工作也被压到了剩下的同事身上,总体而言,比平时还是稍微忙碌一些。
直接体现在发呆时间少了……
咳咳,没办法,刑侦支队就是这么极端的单位,忙的时候忙的上天,闲的时候基本没啥事儿。
……
九月二十八号,傍晚六点半。
祁渊吹着小口哨,走到更衣室换便装——他还是很喜欢自己身上这套春秋常服,依旧觉得它忒帅,但再也不会傻乎乎的穿着它上下班了。
警服就意味着责任,穿着这身衣服,哪怕是不在上班时间,也得抗下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任务。
比如遇到堵车了可能会被周围人拉去指挥交通啥的。
反正不管有什么问题,“热心”市民都会拉他去处理,他还没发推脱,否则就是不尽职尽责,就是脱离群众,就是官架子重。
而且还有那么一回,祁渊连夜审讯完嫌疑人做好了口供,一看时间已是九点多了,食堂已不在供应早餐,他就去支队门口排队买了点儿包子。
结果就被有心人给拍了下来,发到网上,说他上班时间出来吃包子,是渎职行为……
好在苏平和荀牧都不是那种会想舆论低头,选择让自己属下受委屈的窝囊领导,而是问清楚情况后发了报道,并扬言追究造谣者责任,而且真的花时间精力去好好查了一番。
结果发现拍照发消息的是个曾经因寻衅滋事被拘留的社会闲散人员。
舆论一下出现了大反转,祁渊也长舒了口气。
但这种事儿还是让人烦不胜烦。
苏平也劝他,只要踏出支队的门,除非公干,否则就把衣服给换了,至少得把上衣换了——裤子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甚至于就是公干,他也建议不要穿警服,便衣就好。
但见祁渊实在喜欢,苏平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便由得他了——反正这份热情理论上持续不了多久的,只要求他在诸如抓捕、蹲点和布控之类的任务当中穿便装就好了。
“哟,小祁。”刚走到更衣室,祁渊就碰到了正好从里头出来的方常,方常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挑眉打了个招呼。
祁渊嘴角扬起露出笑容,说道:“方哥。”
“下班了?”方常问了句废话。
祁渊嗯一声,说道:“下班了,正准备换身衣服去吃饭。今天星期天嘛,没什么事儿。”
“那真好啊。”方常笑道:“我知道一家新开的串串香,味道可棒了,要不要一块去?”
“好……”祁渊本能的就像点头答应,但想了想,又说:“算了吧,我就不去了,我还有点事儿。”
“怎么?”方向笑道:“担心自己柯南体质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