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一看出了乱子,登时乱作一团。有人认出了受伤的是许家的三公子,便喊了身旁的同伴分头去报信。
今日是许家聚餐的日子。因为这位许三公子不耻于人说的喜好,家里已经与他疏远很多了,但是每月月初,还是要回府来吃团圆饭的。今日也是许以弈看了书稿兴奋地忘了时间,所以才没来,不过对于饭点没有看到许以弈的家人来说,这就是很令人丧气的大事了。
许家的当家祖母当场就放了筷子,说是今日感染了风寒头疼,让大家都回屋吃去吧。
这位祖母最喜欢的就是许家三公子,这倒不是因为许以弈多么讨人可爱,纯属是因为他生的时间特别好,许以弈出生的时候,他大哥已经娶亲,娶的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此后京中升迁已是畅通无阻。他嫂嫂的哥哥也在同一年入职大理寺。许家大当年看到这一家子终于走上钟鸣鼎食的正轨,在同年年底撒手人寰,也就由他爹夺情之后袭爵。这一番变故下来,许老太太就成了家中最大的人,人人都要让着她,让得多了来一个讨债的小祖宗,便是独一无二的了。
是以许家这位当家祖母非常喜欢许以弈,知道他喜好男色还专门挑了几个白净的书童送是他房里,若不是如此,许家人也不会知道许以弈这个喜好,许以弈不喜欢家中因此而强迫他娶妻生子,说要出来经商,也是老太太力排众议,让去的书局。
只是老太太将许以弈在许家待不下去的事情,全都怪在了他爹妈他兄长身上。
如今连这一个月间一次的机会,许以弈都不回来了,老太太心里便难受极了,看这一桌子团圆饭更难以下咽。
许爵爷当即就派了人去把许以弈抓回来,谁知道人还没出许府大门,就看到管家匆匆跑来,说是许三公子出事了。来送信的人将许三公子的伤描述的特别重,管家照例给了钱安排人打点了茶水让他们歇脚,便匆匆回报了老爷。
老太太其实也就是相见见许以弈,所以看到许爵爷派人去找了,也就悠着往回走,就等着许爵爷把她请回去,谁曾想她偏偏就听到了管家跟老爷说,小公子被人伤了。
老太太登时胸口就受不住,真的回屋躺了。
许爵爷这夺情还没三年,不能没爹有没娘。立即找了人去四方街,他大哥也叫了小舅子一同去镇场子,先到的是刚在大理寺出来的小舅子,因大理寺离着四方街进,他就顺手将梅灵给关了。
许以弈并没有想到把事情闹这么大。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有进无出,更何况梅灵看上去实在是不怎么抗揍。
许以弈说没事。
梅灵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样让本来就吃了亏的许以弈很不舒服,暴脾气又上来了:“都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小舅子看他额头上还在流血,拆了人请大夫,许以弈临去看大夫时还特意嘱咐小舅子:“都是小事,人放了吧。”
他这小舅子出自章台柳家,是当地名门望族。先前就听姐姐回娘家的时候说过,他们许家出了个有断袖之癖的,再看梅灵和许以弈在大街上眉来眼去,心下了然。
他就是瞧不惯这种病。
一面催着许以弈去看伤,一面将本该压去衙门的梅灵,压到了大理寺的地牢。
这种人就是瘟疫,少一个是一个。柳大人心想。
他想到昨日还有将军府余孽混入城的事没有结案,便将梅灵也划入了那个案子,左右是不会让梅灵活着出来的。
梅灵被推进牢里,看到了他的先生。
牢中空气弥漫着腐烂的腥气,也不知墙缝上滴落的是水还是血,眼前人又瘦又清冷,可便是落魄至此,也是与旁人不一般疏远迷离,好像他从未属于这里,在他身边就仿佛是腊月寒冬,仿佛能看到苍茫雪景。
梅灵突然笑了起来,他竟不知道,他的先生是如此绝色。
他明明只道路子封清冷皆是因为寂寞,他明明是认为,他才是主动的那一个,他要陪着这个人,要暖了这个人,要让这个人看到繁花盛开,让他生命里多一些色彩,却从未想到过,他的先生,本就是寒冬盛雪,他不过是雪中暗香。
“先生可让我好找。”梅灵笑道。
路子封起初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听他说话只觉得是回光返照,但梅灵身上的冷梅香气忽而就这样扑面而来,就这样冷不丁的被呛到了,他吐了一口血,皱着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先生在哪里,我便是在哪里。”梅灵坐在他身旁,光线晦暗,他虽看不清路子封身上的伤,却是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他本想挨着路子封近一些,但又不知路子封哪里伤到了,便与路子封稍稍隔了一指的距离,笑道,“先生不是说,这枉死城中诡异莫测,让我片刻不可离开先生的么。”
路子封皱了皱眉。
“先生可有什么对策了?”梅灵望着头顶上的石砖,好像要寻出一个出口。
“我死过一次。”路子封突然道。
梅灵没有来的心口一紧,但仍然是笑道:“什么时候的事?千百年前?先生还跟广然在同一个山头上的时候?”那段过去梅灵听广然醉酒后多次提起过,说是路子封现下的肉体凡胎,是上一任冥王亲自在女娲一族求来的。
若非身死,又何需凡胎。
梅灵不喜欢那段过往,那段过往里他的先生太过心怀苍山,他不喜欢先生眼里看到那么多别的人。
“大约是刚刚。”路子封摸了摸胸口,胸口的鞭笞痕迹消失了。
“怎么回事?”梅灵问。
“还不清楚。”路子封皱眉,若不是梅灵刚刚唤他,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或许就醒不过来也说不定。这枉死城中一切太过脱离常识,路子封一时半刻还没有头绪。
“难得遇到先生这付表情。”梅灵侧头看着路子封,“若先生都没有头绪,我们不如一起想想,该如何出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