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不是最快的法子吗?”许以弈晓之以情。
“那你且先回去解释,他们若是仍要捉我先生,那便来这里,我将这院子给你换个朱红的石砖可好?”梅灵笑问他。
许以弈打了个寒颤,不好不好,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但他也不敢激动了这位在城南墙角呼风唤雨的妖怪,于是道,“怎么会来捉人呢,卷走我都烧了,这事在外面就是没事了,只不过我家里,总是要个结果的,就是家里人之间一点小事。”
梅灵等着他继续说。
许以弈见梅灵这态度是决意不肯走了,于是也就认命道:“算了算了,我且先回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有人来了,你就喊我,千万别在我这院子里杀人,杀人我是兜不住的。知道吗?人间有人间的规矩!”
梅灵等他说完,送他离开,待到许以弈一步三回头,还想在说什么拉上梅灵一起,梅灵突然喊住他道:“说起来,你们一家子都在吗?”
“嗯,因为这事,我家的人来的比过年都齐全。”许以弈自嘲道。
梅灵突然想到了昨日路子封的态度,叫他道:“你且先等一下。”
许以弈只当梅灵是改变了主意要与他同归,连连点头,在庭院里煮起了茶。
梅灵推开房门,看着还在床上的路子封。路子封素来浅眠,若是以往,刚刚那距离,院子里的对话路子封定然会全听到。梅灵走上前,看着帷帐里睡得深沉的男人,紫红的帷帐为他脸上添了一抹血色,让他看上去面色不再那么苍白无力。
梅灵走上前,跪在床边,小声唤了一声:“先生。”
路子封今日没有醒来。
路子封当真是累了。
梅灵拂过他额角的碎发,长发流连在梅灵指尖,他轻轻吻了吻。
“今日许家的人整整齐齐的在家,可是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以先生睡足为重,所以便不叫醒先生了。”
发丝在梅灵指尖滑落,梅灵心情大好,关上房门的时候还带着笑意,见许以弈还没走,这才想起来道,“行了,你回家吧。”
“你,你让我在这等着,却不跟我一起回府?”许以弈火气蹭就上来了。
“我只是要与先生说你要回家一趟,话已经说了,你自然就可以走了。”梅灵回他。
“你这也太过分了。”许以弈怒道。
“比起你们对先生做的事,我倒觉得我对人,宽容客气的多。”梅灵笑道。
许以弈知道,他说的对。试问要是他的爱人被无缘无故关入天牢,险些丧命,他会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官家聊天,他是不会的。他大概想复仇都快想疯了。
见许以弈又沉默下来,梅灵便觉得有些事也可就着这个时机跟他说明白,于是道:“我在牢中见到先生受刑那一刻,便想刮了牢里所有的人。于大理寺被人围困的时候,便觉得这些人死不足惜,可先生却是善良的,我不想让先生难过,所以才从了先生的意思,去了城南。那时从大理寺出来,一路上看到沿街的百姓,只觉得异常碍眼,只想屠了个干净。”
“可是他们又没有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以弈觉得梅灵有些疯狂。
“可我的先生又做了什么呢?”梅灵笑问他。
许以弈摇了摇头,深觉背后森森然,即便是混世小霸王如他,做事也是有分寸的。
他此时才晓得,人间的规矩,他守得很好。
“我与你说这些,便是觉得这话总要说个明白,免得不识好歹的人自己做错了事,还觉得死的冤枉。”梅灵轻叹了一口气,“你家里的事情,你大可以说的大义凛然一些,比如救了全城百姓一类的,反正也是真的。”
许以弈心想,你说这些莫不是就为了这一句,我也确实是这么打算跟家里人说的。
不过一旦知道梅灵真是这么想的,许以弈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人便是如此奇怪,编造夸大的时候总是信心十足,一旦发现实际情况在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之外,便会沉默下来。
人啊,这个时候聪明的很。
许以弈这一早上,被梅灵一番话搞得心里大起大落的,回家的路上,反而如一潭死水,平静了下来。
他到了许府本以为许家人都做了一大堂子等着他跪地认错,没想到回家之后才发现,父亲临时被皇上叫走了,说是六殿下请回来了以前的阁老,那人是父亲恩师,皇上特意叫了父亲去叙旧。
他二哥今日被六殿下拉去接阁老,也被叫走了。
大哥见父亲二弟都抽不开身,也就在吏部没有回来。
许以弈看了眼空荡荡的前堂,去后院祠堂拜了拜列祖列宗,然后又去了白马寺接去上香的祖母。
祖母说,这般进宫,看着像是叙旧,实则不见得,来拜拜总是好的。
他又怎会不知道,凡事牵上六殿下,那怎么可能是进宫叙旧。可许以弈自认是个商人,所以对祖母说的朝中局势也就表现的没那么热衷,只道:“回头那阁老回家的时候,我在书局给他带一车书走。”
祖母瞪了他一眼,想说他没有分寸,但一想送书挺好,书有金贵又不俗气,他家又是京中有名的书商,这送法确实好。于是祖母又提点了他几句,《国策》这种阁老的老师的对家写的,就不要送了,《尚礼》是阁老的女婿参与编撰的,倒是可以多捎两本,再有听说他们家有两个明年出格的姑娘,压箱底的春宫图也可以备着,不过要包的喜庆一些,用上好的描金朱纸,这样才能显得庄重内敛,不与外面那些不入流的污人眼的东西一样。
许以弈一一听着,祖母又说了一些内院里的事情,本是教育小辈说到后面,就成了感叹自己多年支撑这个家庭不容易。天气干燥,难免口渴,许以弈就叫人停了马车,去桂花楼吃点茶点。说来也巧,今日桂花楼,说书的还是昨日那个说书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