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一刻,他是死了吧。”梅灵问路子封。
“嗯。”路子封看着那梅花与梨花都逐渐消散,最终消弭于无形。
人群,随着兵马走向皇城而渐渐在城门口疏散。
不一会儿,城门口就只剩下路子封和梅灵两个人。
茶铺的老板见二人未走,就搬出了小桌,给他们上了一壶茶水。
梅灵打发了老板,亲自给路子封斟茶,路子封看着茶水种的茶叶残渣,那残渣漂浮在他眼中,像极了刚刚梅灵散去的花瓣。
“我并非是不忍。”路子封道,“只是这事不该是你来做。”
“何事不该我来做?”梅灵笑道,“是为先生斟茶不该我来做,还是为先生暖床不该是我来做?”
路子封皱起眉,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我并非怪你杀了许三公子。”
“但你在怨我要斩马上的人。”梅灵看着路子封。
路子封又是不语。
“先生不否认么?”梅灵追问。
“你没说错,我为何要否认。”路子封回答。
梅灵看着他皱紧的眉头,清冷的面容因为他而有了愁色,叹了口气道:“就当是骗骗我,哄哄我呢?”
路子封看着梅灵。
“我记得他,却不知道造出这幻境的人是谁。那人显然知我甚深,你若是逢人就杀,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那个幻境的制造者。”路子封道。
“先生不过是想留在这里,故意找出这些理由骗自己罢了。”梅灵冷笑,“先生只当她知你甚深,怎么忘了我呢,这千百年,是我陪着先生,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先生若是想逃避什么,还当我看不出吗?”
“我从未逃避过任何事。”路子封冷声道。
“是了,先生是不曾逃避过。先生只是很怀念这里罢了。”梅灵也不与他争辩。
忽然之间,前方出现了悲鸣,极大的骚乱引得路子封回头看去,只见梅灵闲闲得站在他身后道:“她晓得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却不知我是什么样的脾气。我若是想杀一个人,即便是先生,也是拦不得我的。”
哀嚎传遍整个天空,空中突然满起漫天黄沙。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黄沙碎石敲打着天空,硬是将枉死城上方的天空敲裂了口子。
那白色的梨花不断的修补碎裂的上空,然而黄沙也不肯退让,这场面,更显得天空压抑恐怖。
大街上,再也没了行人,空寂的像是死城。
梅灵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模样。
那女子一席白衣,轻薄的像是随时要消失不见,她看上去很是冷漠,冷漠中又带着与刚刚马上的那位将军一般,清澈磊落的眼神。
她高高在上,她连愤怒,都很沉静。
这一点倒是跟路子封很像。
梅灵将路子封护在身后,梅灵太清楚这种愤怒都很安静的人,会做出多么固执的事情,他的先生固执那他可以慢慢磨,而眼前这个女人固执,便是要将他们再困在此处。
他绝对不许。
梅灵今日一定要从这幻境之中出去,他受够了路子封会分神,受够了路子封对这幻境的犹豫与流连,受够了,每一个守着路子封醒来的夜晚。
路子封不会知道,这里的夜晚有多么空寂。
“我无意与你相见,怎奈孤皇山之主非要如此相逼。”那女子道。
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若真的无意与我相见,便不会造出家兄的幻象来游街。”路子封冷声道。
那女子抬头看了眼路子封,想了想道:“我还道时间久远,路先生已经忘了战神长相,不曾想,先生还记得兄长。”
路子封未答。
远处的天空已经出现了裂痕,目所能及之处,已经可以看到枉死城灰败之景。
那女子也没有回头,仿佛身后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今日若是只有路先生一人进此幻境,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如愿。好在先生如今有了贴心人,”她也没有去看梅灵,只是盯着头顶那盘旋的白色梨花瓣,那头顶上一方裂痕眼看也是顶不了多久了,“记得浩渊战神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若论耐心冷静,没有人比得过他的胞弟。今日若非先生关心则乱,我若想赢过先生,也是要拼死一搏吧。”
她虽这样说,表情却没有变化,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远古上神早已经陨落,你为何会醒?”路子封问。
“诚如路先生所言,远古上神皆已陨落,可先生为何还在,现在有办法脱去仙胎存活下来,我虽没先生那般,有冥王做挚友,亲自为先生塑泥身,可成为无形之灵,却还是做得到的。”
路子封猛然抓住了什么,却是不敢相信。
“路先生记得了?”那女子歪着头看着他们,“曾几何时,路先生便也是这般打算的。只不过最后这样做的人是我罢了。”
“你既知我还在,便不该自毁元身,只剩灵体。”路子封道。
那女子摇了摇头,“上古一众,皆有责任。先生身负生死簿,已算尽力了。”说着她看了眼梅灵,“更何况,先生与我面前,还要做这般谦恭文人做什么,这般体恤,当真是会令人信了路先生所言呢。”
“若非你我早就相识,刚刚一番话,我便也就信了。”
天空终于支撑不住,滚滚黄沙倾盘而下,那女子被黄沙冲没了踪影,路子封与梅灵也因此冲散了。
狂沙肆虐间,路子封放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梨花瓣,那枚白色光影迅速寻上了主人,路子封沿着那光影追了上去。
黄沙卷去了大半的声音和脚步,远处可见九幽兵马严阵以待,路子封匆匆拉住那女子的手,那女人长剑抵上路子封的咽喉,便是这把剑,伤了梅灵吧。
路子封眸色沉了沉,只道一声:“好剑。”
那女子收了剑:“路先生大可放心,我虽通过此境窥探了先生所想,也确实找到了战神真身所在,但眼下却不是为了浩渊战神而来,你我虽共事不久,我明白你的意思,定然不会枉费了先生当年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