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小程氏见着丈夫明显削瘦了几分的脸,也是暗自心疼,
“老爷这阵子辛苦了,妾身给老爷炖了些滋补的汤,老爷先用些吧!”
“嗯!”
武弘文点了点头,坐起身接过小程氏手里的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问道,
“最近这阵子家里可还好?”
小程氏听得他动问,不由暗翻白眼,心道,
“有甚么好的,你那亲娘还在院子里躲着一直不肯出来,等着你去哄呢!”
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柔柔一笑道,
“倒是无甚大事,孩子们都很听话,母亲他老人家身子有些小恙外,妾身已是请了隔壁的金大夫过来瞧过了……”
“哦……金大夫怎么说?”
小程氏目光闪了闪应道,
“金大夫说是思虑过多,让老人家少思少虑,少要劳神……”
武弘文点头,
“金大夫的医术乃是杭州城中有名的,他此言倒不是假!”
老娘能少将心思放在安安身上,自然一切平安!
小程氏闻言垂下头去,
“都是妾身的不是,这家里的事儿应当妾身多分担一些,这样……母亲便不会劳累了!”
武弘文点头,
“你这话倒也不假,你多管些事儿,母亲也清闲些,这毛病便少了……”
顿了顿道,
“等会儿过去见母亲,我会同母亲谈一谈,让她老人家将家里的事儿都全数交给你来管,只让老人家安养病便是了!”
这事儿武弘文在心里已是暗暗思量过了,亲娘那甚么都要插手,甚么要掌控的性子武弘文如何不知?
只有让她老人家歇了心思,平平静静的安度晚年,她才不会闹腾了!
付氏那性子,霸道娇横惯了,觉着自己是一家之主事事都要拿捏在手中,只她这些年,年纪越大,精力越发不如从前了,家里下人们也是一天天的散漫下来,武弘文看在眼中心里有数,早有这心思要向老娘讨了财权。
这后宅之中,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若是不能财权在手,下人们如何心有怕惧,又如何不越发散漫?
按理说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不问外宅事,男子也不应当过问内宅之事,只老娘这一回闹得有些过了,再不让她老人家警醒警醒,以后家里便要出大乱子了!
想到大女儿那双透着倔强坚毅,又毫无畏惧的大眼睛,武弘文毫不怀疑,老娘若是敢收安安的银子,安安那拳头必是会送到老娘脸上的!
唉!
武弘文看向窗外暗暗叹气,
“悔不该听那老道士的话呀!将亲生骨肉送走十年,如今弄得亲情淡薄,家宅不宁!”
小程氏却是心头大喜,暗暗道,
“没想到那丫头这么一闹,倒是让我捡了便宜!”
付氏喜欢钱财,家里这劳心劳力的事儿,都是小程氏来做,可这钱库的钥匙却是她自己牢牢捏在手里的,小程氏嫁入武家这么多年,付氏对待她和孙儿孙女们可说是十分抠搜,虽说她自己有嫁妆,手上倒算是宽裕,可这金山银山也有用完的一天,她早就盼着从老婆子手里夺权了,可老婆子看得紧,又武弘文对母亲向来孝顺,她也不敢提此事,生怕触怒了婆婆和丈夫。
只她没想到,有了前头武馨安那么一闹,婆婆下不来台在家里装着病,她原想着丈夫回府之后必是会有一番恼怒,却是没想到这头一个要收拾的竟然不是武馨安,而是自家婆婆挨了第一刀。
“看来……那丫头在老爷的心里份量当真是不一般!”
想到这处,小程氏心里那点头欢喜立时烟消云散,心下别扭得厉害,
“那小丫头片子有甚么份量,这分明就是她那死鬼娘在作祟!”
真是……死了都不肯消停!
小程氏在心里暗骂,面上却是一派诚惶诚恐,
“这……只怕婆婆她老人家……不肯……”
武弘文一摆手道,
“不必担心母亲那处,我自会同她老人家说清楚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有些规矩迟早是要改的,迟改不如早改,也免得以后闹出事儿,一发不可收拾,武弘文深深看了小程氏一眼,
“我只望你……不会负我所托!”
“老爷放心,妾身必不会负老爷所托的!”
之后武弘文果然去了冬蕴院,付氏见儿子到来,心中暗喜,身子却躺在床上未动,只等着人进来内室行礼,这才“勉强”睁开双眼哼哼道,
“文儿可算是回来了!”
武弘文应道,
“母亲,儿子不孝,母亲身子有疾,未在母亲床前侍疾,还请母亲恕罪!”
付氏哼哼两声在丫头的扶持之后坐起了身,
“罢了……你也是为了公务!”
说着让丫头搬凳子来给武弘文坐,
“文儿坐下说话吧……”
“是,母亲!”
武弘文坐下,付氏便问道,
“听说倭寇都捉着啦?”
“回母亲的话都捉着啦!”
“我儿今次立了大功,朝廷可有赏赐?”
“黄大人倒是说过要上报朝廷,给儿子封赏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儿为朝廷如此尽心竭力,银子咱们不求,总不能少了功劳吧……”
“朝廷自来赏罚分明,想来自是能论功行赏的!”
“嗯……”
付氏点头,看了儿子一眼,却是话风一转道,
“你在外头为官,都知晓朝廷赏罚分明,这家里也就应当如此才是,你那大女儿做的好事你可是知晓,她如今是出息了,竟敢亲自去拿倭寇了!”
武弘文点头道,
“那日安安押了倭寇到衙门之中,儿子当时也在场!”
付氏闻听瞪大了眼,
“你……你当时即是在场怎得就许她如此胡闹,她可是女儿家,大家的闺秀,亲手捉拿倭寇已是不应该了,还要亲自领着去衙门要银子,这传出去人家都当我们武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母夜叉,你也不管管,便是你不管她,你也不顾忌下头那几个小的么?”
武弘文想了想,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头道,
“那个……母亲这话也是在理,不过如今世人对女子多有宽容,倒也不似以前那般苛刻了,安安生擒倭寇的事儿传出去,儿子倒是听了不少赞美,还有几户人家向儿子打听安安的婚事呢!”
说起这个武弘文也觉着有些惊异,时下里的人不都是喜欢性子柔顺温良的女子吗?
自家大女儿能生擒倭寇,怎得也跟柔顺温良是搭不上干系吧,怎得……竟还有好几户人家要同自家结亲,这其中还有一户居然是海宁卫千户家的小儿子,虽说不是嫡子,但那可是正五品的千户家,俱说这位小儿子在家中还颇受宠爱。
又有那位王千户乃是武人,倒是十分直爽,竟是亲自骑了马到杭州城见自己,进了公堂便开口提亲,武弘文是十分的吃惊,实在止不住好奇问道,
“这个……王大人,恕下官直言,小女这性子有些……有些泼辣大胆,王大人怎会想到为令公子提亲呢?”
那位王千户是个身形魁梧高大,连鬓的络腮胡子,浓密的只看得见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坐在那里跟座小山一般,说话声音浑厚敞亮,哈哈笑起来连那公廨的房梁都在索索的抖灰尘,
“不瞒武大人说,我家里那小儿子因着自小聪明伶俐,家里都宠着爱着,到如今年已十四,却是已宠得有些不像话了,本官忙于公务也无暇管他,眼看着他是一日比一日混账,本官正好闻听得令媛乃是帼国不让须眉的好女郎,这胆子大泼辣才好呢,娶回家正好管管我那不成材的儿子……”
说罢大手一挥豪气道,
“大人放心!只要令媛进了我们王家的门,以后我那小儿子是任打任骂,我这做公爹的必是半个字儿不会说,还会为她撑腰的!”
“这个……这个……”
武弘文听得一头的冷汗,苦笑一声道,
“王大人,实不相瞒,我那大女儿早年在外头独居十年,一直未曾得受父母爱怜,本官对她甚是愧疚,这亲事亦是不敢随便为她定下,还要问过她的意思才是!”
王千户哈哈一笑道,
“越是烈性的马,越是又要打又要哄,越是好姑娘越是脾气大,这道理本官懂着呢,这对外头的女人可以打,对自家的儿女那是下不了手,只好哄着喽,大人回去好好商量,成不成的乃是缘份,本官决不会怪大人的!”
武弘文抬袖子擦汗,却擦了一袖子的灰,忙拱手道,
“多谢大人体谅!”
这事儿武弘文回来还未同人说起,现下老娘说到此处,便略略的提了提,那付氏听得有人来提亲,竟还有那五品的武官,不由瞪大了眼,想了想忙道,
“好好好!这门亲事好,你给她定下吧!”
如今她也不想甚么银子不银子了,还是快快将那丫头嫁出去,祸害旁人为好!
再说了,嫁入五品官儿的门第,对这家里是大大的好处,以后他老子,他兄弟们都还能沾她的光,当真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