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叶回到桃溪镇,也是实在走投无路。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她那个狠心的爹和姐姐,居然真的见死不救。
眼见着她脚下一片血泡,连路都走不动了,他们居然连口水都不给她喝,更别提让她进家门了。
杜小叶觉得老天亡她,难道真的是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
饥肠辘辘的杜小叶饿得头昏眼花,只觉得自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杜家杂货铺子门口盘桓了半天,可是杜河浦和杜小枝谁都不理她,甚至还用扫把驱赶自己。
好,好的很!
杜小叶咬着牙,强撑着身子在街上走,别人的指指点点,她也顾不上了。
活命都成问题,要脸面有何用处?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坐了一名年轻的妇人,那妇人相貌一般,身上的首饰衣裳却是华美。她身旁有位四十出头的婆子,正指着楼下说着什么。
妇人顺着婆子的手指从高处看下去,正好看到如同蝼蚁一般的杜小叶。
“是她?”
“正是她!”那婆子谄媚地道:“夫人,您瞧她如此落魄,可见是个不中用的,万一……”
妇人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人叫上来。”
丫鬟得令,赶紧下楼,出了酒楼的门,正好看到杜小叶晃晃悠悠的从门前经过。
那丫头手快,一把将人拉住,“哎,我瞧着你怎么这么面熟呢?”
杜小叶抬头一瞧,只见那丫鬟虽然五官生得一般,但是肌肤白嫩得如同一块嫩豆腐似的。身上的衣裳料子又光又滑,颜色鲜艳,瞧着七八分新的样子。她梳着双螺髻,头上戴着一只亮闪闪的珠花,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丫鬟笑着道:“是我们夫人,在楼上瞧见了你,见你可怜,想请你吃些东西,换套衣裳。”
杜小叶发懵,这样好的事也能轮到她的头上?她莫不是遇到了拐子吧!
那丫鬟将杜小叶的脸色瞧得清清楚楚,心里冷笑:就这等模样,哪个拐子眼瞎了不成,拐你。
“我们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善人,见姑娘似是遇到了难处,这才想着拉姑娘一把,姑娘若是不识好人心,可当真是白费了我们夫人的善意。”
杜小叶正饿着,头顶上的太阳像是要把人晒化了一般。她敢肯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倒在某处,被人拖走都不知道呢!
光天化日这下,同为女子,还怕她们吃了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杜小叶便虚笑道:“姑娘说的是,是我不识好歹了。劳烦姑娘带路,我要亲自谢谢夫人。”
还算是个识相的,就是不知道顶用不顶用。
“你随我来吧!”
杜小叶跟着那丫鬟上了楼,见到了高氏。
想要拉杜小叶一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氏。
高氏缘何对杜小叶有兴趣了?
这件事,还要从赵芸兰有孕,嫁入贺家为妾开始说起。
高氏不是笨人,总觉得赵芸兰嫁入贺家这事儿有猫腻。她是秋心的旧主,故而就寻了个机会,向秋心打听赵芸兰和贺元庚的那点龌龊事。
秋心跟着赵芸兰之前,杜玉娘曾经告诉过她,高氏是个聪明人,适当的可以透露一二,保全自己,免得高氏直接将她铲除。
秋心信了杜玉娘的话,就把当初的事儿透露了一二,高氏顺藤摸瓜,也自然而然发现了这里面有杜玉娘的手笔。
高氏知道以后,当真是怒极。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姑,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在高氏看来,杜玉娘全无背景,自己要弄死她,就像碾死只蚂蚁那般简单。自己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她,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太过张扬的动手,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鼓动赵芸兰去对付她。
当真是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
高氏的聪明之处,就是没有立刻向赵芸兰动手!赵芸兰的胎要是有问题,贺家第一个要怀疑的人就是她!即便让赵芸兰生下孩子又怎么样呢!左右她是孩子的嫡母。
高氏在这方面想得很开,所以她每日对赵芸兰嘘寒问暖,一副大度正妻的模样,实在让任何人挑不出错误来。
她心里最恨的人,正是杜玉娘啊!
杜小叶见了高氏,只觉得眼前这贵妇一身的气度,光是她头上戴的那件金簪,怕就值不少银子。
杜小叶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先不说那贵妇一身的珠光宝气,单说她身边的下人,个个穿戴体面,自己这一身行头,实在是……
“夫人,这便是那位姑娘了。”
“见过夫人!”杜小叶硬着头皮,低头上前行礼。
高氏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如今面对杜小叶时,却露出了几分菩萨心肠,“可怜见的,我方才见你一个人神情落寞走在街上,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便让婢女下去叫你。你没事吧?怎么穿成这样走在街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杜小叶又是难堪,又是感动,心想一个陌生的人都能关心自己,可她的亲人们呢,却避自己如毒蛇猛兽一般。想到这里,杜小叶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掉得猝不及防。
“哟,瞧瞧这是怎么了?可是触动你的伤心事了?”高氏微扬嘴角,可惜杜小叶根本没有看到。
杜小叶期期艾艾地道:“夫人垂怜,小妇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啊!”
高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谁让我就见不得这个呢!房妈妈,你赶紧给这娘子弄些吃的,再给她置办一身衣裳吧!”
杜小叶一下子跪倒在地,“求夫人收留,可怜可怜我吧!小妇人如今无家可归,求夫人收留。”
高氏蹙眉,似是十分为难,最终像是挣扎一番,才道:“且罢,左右也不多你一张嘴,就留下来吧!”
杜小叶自以为自己遇上了活菩萨,却不知,这才是她历经苦难的真正开始。
这件事,自然也逃不过杨峥的耳目。
他想了想,却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好的机会。
杜小叶身上有命案,若是能用此事做些文章,将贺家人拖下水,哪怕不致命,也是好的。
他把此事与杜玉娘说了,杜玉娘觉得,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到最后的结果也是自己作的。杜小叶要作死,那真是谁也拦不住!
“杨大哥,要是有机会,多照拂秋心一下!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她现在不管事,这种事情也只能交给杨峥去做。
“你放心吧,我省得的。”
与此同时,杜河浦也在跟杜小枝说杜小叶的事。
杜河浦黑着一张脸,把张氏那个臭婆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婆娘就是祸家的根源,要不是她,几个孩子何至如此。
杜小枝正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铺子虽小,可是流水账还是要记得。
“爹,你还在想她的事?”这个她是谁,父女俩心里都有数。
杜河浦先是打了一个唉声,随后道:“我就是觉得,我这辈子,太失败了!”
杜小枝轻哼一声,现在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
“枝儿,你说叶子……”
杜小枝提起笔,在账册上写着什么,漫不经心地道:“提她做什么?”
杜河浦半天没言语。
杜小枝放下笔,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坐到杜河浦旁边,“爹,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了,对小叶子的事情不管不顾?”
“枝儿啊!”杜河浦想了半天,才吭哧出一句来:“是爹没用,不会教孩子。”
他啊,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杜小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忆道:“爹,我从小就特别羡慕大伯和大伯母,特别羡慕玉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
“我大伯和大伯母,特别心疼玉娘,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姑娘,而嫌弃她。”
杜河浦想说,那是因为你大伯母娘家就缺闺女,她自小就是那么长大的,所以疼玉娘。又想说,她头一个生了儿子,后来得了女儿,又深得二老欢心,所以心疼她闺女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些话,他自己也知道都说不出口。
“爹,小叶子原来就是个心眼儿特别多的孩子。你全当没生过她这个闺女吧!以后要是把小碗也带坏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杜河浦仿佛一夜愁白了头,“罢了,罢了!”
杜小枝知道他是死心了,便道:“行了,您早点歇着吧!我去看看小碗。”小碗得好好教,千万不能再像她二姐一样了。
杜小叶跟着高氏回了青阳县,直到回了县衙府门,这才发现自己跟着的这位主母的身份着实不一般,居然是位官家少~奶奶!
她觉得自己是走了大运了!抱上这么一根粗大腿,那么自己以后的生活还不是顺风顺水的。
可是在青阳县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杜小叶才算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根本没有白吃的午餐。只不过此时,她还没有嗅到任何的危机,只当自己交了好运。
这件事,就像突然落幕了一样,关于杜小叶的事情,再无人提及。
杜玉娘猜测,杨峥不愿意直接动手的原因,很可能是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所以才会把事情按下,一点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四月中旬,柳星儿终于回来了。
初见杜玉娘的肚子,柳星儿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柳星儿,瞠目结舌的看着肚玉娘,“五嫂,你不会是要临盆了吧,这日子不对啊!”
流萤就道:“柳姑娘您可别瞎说,咱们太太满打满算才五个月的身孕,哪里就要临盆了?”
柳星儿瞧着稀奇,见杜玉娘四肢纤细,肚子却大得出奇,十分辛苦的模样,不由得喃喃出声,“莫非嫂子也是怀着双胎?”她还记得杜家大嫂生了一对双生子之事。
杜玉娘就笑,“哪儿是什么双胎啊!你要是好奇,何不自己来摸摸脉?”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柳星儿大步走过来,仔细地给杜玉娘诊脉。
杜玉娘但笑不语,流萤也在一旁看好戏似的。
柳星儿细细的诊脉,双眸骤然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诊出来的脉象似的,“三胎?”
杜玉娘捂着嘴笑,与流萤打趣她:“你瞧瞧她,她自己是大夫,问哪个呢?”
流萤笑道:“太太很是辛苦呢!”
“这……这可是很少见的!”柳星儿严肃了起来,“五嫂,这事儿可不是不能玩笑的,你要注意啊!”
“你师傅每隔十日就来给我诊脉一次,他老人家可比你靠谱多了!有他照顾着,我无事。”
柳星儿嘿嘿一笑,“是是是,师傅他老人家,自然是厉害的。”
杜玉娘转头问起她白家的事。
“哟,别提了!我这回啊,可算是开眼界了!”柳星儿讽刺地笑了笑,“这天下乌鸦大概是一般黑的!那郑家,满嘴的仁义道德,到头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怎么回事?”
柳星儿来了兴致,把自己近日在郑家的所见所闻皆说了一遍。
“郑鸣渊的小妾,是齐氏,也就是白二小姐婆婆的外甥女。好好的良家不做,偏偏要到郑家做妾,还说什么她与表哥情投意合,话里话外都在指责白二小姐夺人所爱。”
真是岂有此理。
之前杜玉娘也曾听闻过一些郑家的事,是郑家自己瞧不上李家,与白家何干?
“二小姐滑胎以后,那李氏捧着肚子往她跟前凑,说是要服侍她!我看啊,她是专门去给白二小姐添堵的。”
“郑家是什么说法?难不成由着李氏胡闹?”那可是书香门第的郑家啊。
柳星儿道:“有一句怎么说的?负心多是读书人!郑家人就算再怎么样讨厌李氏,可她毕竟是怀着郑家的骨血呢!”
“那这事儿,到底怎么弄的?难不成就真让郑家纳了李氏?”
“听说是要和离!”柳星儿道:“我是先回来一步,没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敢情还是分批回来的!
“你做的对!”杜玉娘忧心道:“也不知道这事儿最后定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