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自己现在是皇帝了,道德礼法不允许;二则怎么去召王法慧进宫?她怎么可能一人孤身进宫见驾。
看见司马曜惊讶地望着自己,司马道子洋洋得意,继续他长篇大论的开导:“皇兄您就是太过仁慈,被这般朝臣所掣肘,不说秦皇汉武,就说我们大晋世祖武皇帝要想得到一个嫔妃还要跟朝臣商议吗?不管是谁家女子,一纸诏书一个使者就召入宫里,何用如此费心劳神?他老人家后宫可是一万多妃嫔啊,那时全国人口才一千多万,平均一千人中就有一个女子在宫里,谁敢说半个不字?”
司马道子的话令司马曜热血沸腾,放下了金盏,在座榻中直起了身子。
是啊,我是皇帝,我自己找老婆,为何还得跟他们这些微臣末吏商讨。
“道子,你说来听听,如何能临幸王法慧?”司马曜眯眼看向司马道子。
“如果皇兄现在派人去王蕴府上召王法慧入见,那肯定不行,但有一人能将王法慧召入皇兄寝宫,到时,”说着,司马道子斜眼看着司马曜眨了眨眼,坏笑道:“哈哈……到时任凭皇兄可任意为之,哈哈哈……”
“即便是如此,那第二日该如何?王蕴一定会入宫吵闹,令群臣皆知此事,到时怎样应对?”
“皇兄,王法慧一夜未出宫,王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入宫吵闹个啥?一来是羞于启齿,毕竟是自己女儿已经成为陛下之人;二来,木已成舟,顺应天意,自己做个国丈,尽享荣华富贵不好吗?”
“哈哈,道子,你可真行。”司马曜越听越有道理,不禁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忽然又止住了笑声,蹙眉道:“那陈顾若是真的提兵进京又该如何?”
“皇兄,我不是说了嘛,有谢家嘛,有谢玄的北府兵嘛。”司马道子不以为然地接着道:“陈顾那可是犯上作乱,属十恶不赦之首,犯了众怒,天下兵马皆可诛之,桓冲也会由姑熟率军进京勤王。”
“哦,哦……”司马曜沉吟着又问:“你说的那个能把王法慧召进宫里的人是……”
司马道子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陈望的三弟,陈观!”
“哦?他肯如此听命于你吗?”
“当然,臣弟与他在国子学多年同窗,早已死心塌地为臣弟所用,皇兄尽可放心。”司马道子点头,郑重地道。(前文曾提及,见第二卷64章结尾处)
司马曜万万没想到的,颍川陈氏三兄弟中还有被司马道子所用的,这可是奇功一件啊。
但仍不放心地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皇兄,臣弟可用人头担保!”司马道子郑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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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尚书左仆射府。
中堂上灯火通明,王蕴坐在正中座榻上手把铜盏,望着堂外黑漆漆的夜幕,呷了一口酎酒后,一脸愁苦地吟哦道: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车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坐在他身边的刘夫人一边手持陶碗吃了口米饭,一边埋怨道:“你已经几个月没上朝了,整日里饮酒犯愁感慨,这把老骨头早晚毁在酒上了。”
“唉……老夫心头之事哪是你这妇道人家所知……”王蕴说着,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捻起一块猪肉脯塞入嘴里,咀嚼了起来。
“慧儿,你喝完这盏别喝了啊,你看看你们俩,都要喝成傻子了。”刘夫人盯着坐在上首的,刚刚随着父亲一饮而尽的王法慧斥责道。
“哎呀,母亲,您天天唠叨个不停,酒乃粮食精华,饮之能舒筋活血,延年益寿,还能忘却烦恼,都让您的唠叨给破坏了女儿的心思啦。”王法慧俏脸酡红,娇嗔着反驳道。
刘夫人继续斥责道:“你个女儿家,整日醉醺醺的,都是你父亲纵贯于你,你们哪来的烦恼,分明是庸人自扰之,喝酒喝出来的愁事,给喝酒找个借口罢了。”
王蕴一声不吭,手捻花白长髯,继续看向外面的夜色。
王熙、王履、王爽三人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父亲、母亲、阿姐,我们吃好了,你们慢用。”
刘夫人扔下陶碗和筷子,不悦地道:“我也吃罢了,你们父女二人在这里继续喝你们的吧。”
王法慧嘻嘻一笑道:“母亲,慢走哦……”
“唉……”刘夫人站起身来摇头叹息道:“叔仁啊,不是我说你,陈望在凉州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陛下又有婚书在手,还同意把鄱阳公主嫁给咱们熙儿,你为何就不应允啊!”
这已经是重复了好多次的话题了,王蕴自顾自地又拿起酒觞给自己盏里填满了酒,来了个装作未听见。
王法慧倒是不干了,脆声道:“母亲休要再提及此事,您就只管二弟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女儿的终身幸福就置之不理了。”
刚走出案几的刘夫人回头斥责道:“你个没良心的,母亲怎会不管你?明明是你的陈望下落不明,而你嫁于陛下那可是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且光宗耀祖,你几个兄弟也跟着——”
“哎呀,好了好了,母亲,您别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除非陈望死了——”刚说完,她又觉酒后失言,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我是胡说的,陈望死不了,会很快回来迎娶我的。”
“唉……让你们俩气死了……”刘夫人不再说话,带着三个儿子转身向后院走去。
待她们走后,王法慧左手持盏右手执觞,站起身来,走到王蕴身边,刚才母亲坐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看面色红润的父亲,双手搂住了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蕴抓起手里的布巾,擦了擦手,爱怜地抚摸着王法慧披散在后背的青丝,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慧儿,为父难啊……”
王法慧声音哑哑地道:“女儿知道的,父亲,都是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自去年司马曜亲政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本来是在准备养老等退休的王蕴出乎所有人意料,非但没从五兵尚书这个实权关键职位上退出来,还加上了尚书左仆射的官职,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副国级领导。
按理说他这个年龄的京官又对朝廷没有什么特殊贡献,一般会封为金紫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等加官,就像现今的高级顾问差不多,领个高薪回家养老。
但王蕴却成了大晋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老星”,官职前面带左的实权还要高于带右的,无限接近了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中央政府办事机构的排序是,皇帝——中书监——左右二仆射——六部、司隶校尉、廷尉、中领军、中护军……——御史中丞、丹阳尹、六部尉……
一时间王蕴府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提着东西来道贺的文武大臣及地方官员络绎不绝,首次超过了隔壁多年身居高位,刚刚去世不久的王坦之府上。
王蕴高兴了没有多长时间,司马曜就在昭德殿里单独召见了他。
当司马曜从案头上拿起当年自己跟简文帝互相签署的那纸婚约,递给他时,才如梦方醒,升官之由原来如此啊。
跪在地上,耳里听着司马曜絮絮叨叨着对王法慧的大加夸赞以及思念之情,并许诺一旦成婚,将亲妹鄱阳公主司马倩许配给自己的二子王熙。
动不动心?
说实话换了谁也会动心。
亲上加亲,儿子做驸马,女儿那更是正牌子的皇后,将来要入皇室祠堂的天下之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家将会权倾天下。
但良心不允许王蕴这么做,他和颍川陈氏是世交,太尉陈谦是他生死与共多年的老上级。
太尉和谯国夫人待他如兄弟一般,从来都是当做自家人。
女儿和陈望两情相悦,琴瑟合鸣,已经订了婚,六礼只差一礼——迎亲,世人皆知。
现在又要悔婚,将女儿出嫁于皇帝,名副其实的攀龙附凤,女儿嫁皇帝,儿子娶公主。
这是出身于显赫高门太原王氏的王蕴所不能接受的,尤其他的父亲王蒙当年在大晋名士榜上排名前三。(前两名分别是殷浩、司马昱。)
名士把名声视作高于一切。
接下来王蕴再上朝时就越来越尴尬了。
站在群臣最前排的他天天感受到了司马曜越来越冷的目光。
最后实在受不了啦,索性称病请了长假。
他知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就给远在谯郡的司马熙雯写了信,告知了现在的处境,请她想办法联系上远在凉州的陈望,务必早日归来。
看着身边这个人称“大晋第一美女”的心肝宝贝女儿,王蕴忧心如焚,对于陈望何时归来,他也拿不准。
王法慧依偎在父亲的肩头,柔声劝慰道:“父亲,陈郎去年九月底在姑臧大败秦军,应该快回来了,您不要太过担忧了。”
王蕴心生怜惜之情,借着酒劲豪情顿起,沙哑着高声道:“嗯……慧儿,为父知你和欣之情深义重,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不能毁约,被人背后指摘诟病,有辱我们太原王氏门风,来,陪父亲满饮此盏。”
“嘻嘻,父亲最疼爱慧儿了。”说着,王法慧笑吟吟地坐直身子,斟满了酒,双手举盏与王蕴一饮而尽。
刚喝完,只见家丁来到中堂,躬身施礼道:“禀大人,外面有广陵公府上三公子求见女郎。”
“哦?他怎么来了?”王蕴微微一怔,陈观还从来没单独来过自己府上,不禁狐疑起来。
身边的王法慧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赶忙吩咐道:“快快有请,就……就带到我房里吧。”
“不妥吧,已是夜晚,你们孤男寡女的……”王蕴阻止道。
王法慧俏脸上笑颜如花,摆手吩咐家人道:“哎呀,父亲,他未及加冠,还是个小孩子嘛,观儿一定是带来了陈郎的信或者消息,呵呵,快去,快去。”
说罢,她辞别了父亲,飞快地走向了后院自己闺房。
不多时,身材微胖的陈观匆匆走上了中堂,见到正在自斟自饮地王蕴躬身施礼道:“侄儿拜见叔父大人。”
“哦,观儿来了,”王蕴眯眼看向陈观,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他了。
身材微胖的陈观已经有七尺多高了,皮肤越来越白,五官端正,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让人不得不想起了太尉的二夫人柳绮,太像了。
于是向后挥了挥手,命侍立于一旁的丫鬟道:“带三公子去慧儿房里。”
“是,大人。”丫鬟屈身施礼,带着陈观向屏风后走去。
陈观随着丫鬟进了后院,穿过游廊,来到了一所房门前,丫鬟轻轻叩门道:“女郎,三公子到了。”
里面传出来王法慧柔美甜腻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陈观走进王法慧的闺房,闻到一股芬芳风雅的鸡舌香味道,令人精神一爽。
再见墨色床榻置在东南墙壁挂有粉色帷幔,床榻旁有个矮梳妆台,上面立有铜镜和几个褐色小瓶塞着红色布巾,另一面墙上挂有仕女画,画下书案上有文房四宝,其中一个铜炉里袅袅升起青烟。
一盆绿油油的兰花摆放在窗棂前,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花盆里有两个男女模样的小陶人互相依偎着,显得活泼生动。
整个闺房静谧而又清雅,充满着女子的婉约情调。
王法慧坐在书案旁的座榻上一只胳膊侧搭在书案上,抬起另一只洁白如玉的皓腕向陈观招手道:“观儿,都这么高了,快过来坐啊。”
陈观上次见王法慧还是在司马熙雯去谯郡之前自己府里,也有半年多了,见她在灯光下有些朦胧,招呼他的玉手纤长,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尽显女性的柔美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