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谯此生最大遗憾就是三弟陈观之死,最恨之人莫过于司马道子。
平心而论,她嫁入龙亢桓氏已经三十年了,对桓玄不可谓是不了解,知道他从小就与常人不同,有才能有野心,心思缜密颇为自负。
虽然她隐隐觉得桓玄率军反叛朝廷应该是出于个人私心,但他杀司马元显流放司马道子还是让她很解气的。
同时她又知道刘牢之是大晋名将,身经百战,战无不胜,且北府军骁勇善战,天下闻名。
如果陈望去杀他,那将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多有凶险。
同时她还有一点点小私心,那就是颍川陈氏、龙亢桓氏能和衷共济,齐心协力,共同辅佐大晋,一统天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这样,不管是自己的兄弟、侄子还有自己的儿子都能高官显爵,荣华富贵一生,就像当年的一等士族,王、谢两家那样……
桓玄察言观色,见陈胜谯陷入了左右矛盾中,于是又加了一味猛药,他躬身一揖到地,一脸诚恳地道:“大嫂啊,相信广陵公也跟小弟一样,为天下人着想,司马曜、司马道子兄弟二人祸乱朝纲近二十载,民怨沸腾,国力衰弱,南有天师道不断作乱,北有羌、鲜卑等族觊觎,如果再不齐心协力,那国家危矣了……”
“齐心协力……”陈胜谯暗自琢磨着桓玄的话。
她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见桓玄如此谦恭诚恳,大道理又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于是口气柔和了起来,抬手示意桓玄起身,郑重地道:“灵宝,我答应你,陈、桓两家应该同心协力,为天下苍生而战,为大晋统一而战。”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桓振,吩咐道:“振儿,你带着诏书去见你舅父,就说母亲赞同陛下和丞相之意,但要他谨慎行事,仔细运筹,如没有把握杀死刘牢之,可不必奉诏。”
桓振赶忙躬身施礼道:“是,母亲。”
桓玄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暗道侥幸,他在座榻中再次向陈胜谯躬身一揖到地,抑扬顿挫地高声道:“小弟代天下受苦受难士民,拜谢大嫂。”
拿定主意的陈胜谯,神色放松了下来,淡淡一笑道:“灵宝,不必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陈望奉不奉诏,全看他个人意愿,毕竟刘牢之及北府军还是很难斗的。”
“是,是,大嫂所言极是,小弟也不想广陵公涉险,但天下能对付刘牢之和北府军的唯有广陵公,唉……”桓玄抬头看着中堂的顶棚,脸上浮现出左右为难之色,一边点头一边叹息道。
但他心中却是暗暗欣喜,只要桓振拿着诏书去了谯郡,陈望必定就会想到,他如果不奉诏去杀刘牢之,那他还要不要这个阿姐了?
哈哈,女人啊,还是头发长见识短喽……
桓玄不免心中暗自得意,将诏书双手捧起,向陈胜谯递了过去。
陈胜谯伸手接过这份重似千斤的诏书,放在案几上,抬头看向中堂外黑漆漆的夜空,沉思了起来。
桓玄站起身来,躬身一揖道:“大嫂,小弟初掌朝政,京师又刚经历战祸,百废待兴,政事繁忙,案牍劳形,就不多耽搁了,改日再来探望大嫂。”
桓振搀扶着陈胜谯起身,她还礼后,好心规劝道:“那我就不挽留你了,灵宝啊,你我相识也近三十载了,大嫂劝你一句,尽量少杀戮,多为百姓做事。我刚听闻你杀了迅文,甚是惋惜啊,他在兖州效力多年,夙夜匪懈,尽职尽责,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
桓玄心中暗道,庾楷当年随王恭造反失败,走投无路,是我收留了他,还给他委以武昌太守重任,他却与司马元显暗通款曲,怎能容他存活于世上。
但脸上却是一副庄重表情,点头道:“庾楷党附司马道子父子,率军屠我荆州军无数,不杀不足以告慰亡灵,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过大嫂说的是,今后小弟会辅佐陛下,当以天下百姓和民心为重。”
“唉……”陈胜谯长叹一声,政治斗争就是这样残酷,亲兄弟,哪怕是父子之间也会反目成仇。
于是转头对桓振吩咐道:“振儿,代我送一下你叔父。”
“是,母亲。”桓振垂首道。
陈胜谯看着桓玄的身影消失在中院的黑夜里,陷入了无尽地烦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