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褚良还是没磨过盼儿,后悔不迭的松了口,同意小媳妇白天来到废庄里看着,但夜里却必须坐马车回府,否则一整日都在京郊的十里坡呆着,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夜里又帮褚良解了蛊,等到天亮时,褚良带着栾英从庄子里离开,也不知去做什么了,而盼儿则呆在小院儿里,等到巳时刚过,周庄头就带着那个姓齐的汉子站到院门外。
按着周庄头的说法,老齐今年不过二十七八,但一张脸却干瘪凹陷,法令纹如同用刀划出来似的,整个人显得沧桑极了,看着像四十出头的汉子一般,杏眼扫见老齐右边空荡荡的袖管,知道这人当初在战场上,被关外的蛮子一刀将胳膊给劈了下去,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听周庄头说你会养蜂,我这废庄里种了不少枸杞树,可能弄出枸杞蜜来?”
老齐点了点头:“小的除了养蜂,再也没有别的本事,还请夫人赏口饭吃,到时别说枸杞蜜,就是椴树蜜、五味子蜜、党参蜜那些不易得的稀罕物,小的都能给您伺弄出来,包您满意……”
眼前的汉子缺了右臂,但左臂却完好无缺,即使一个人不能将蜂箱全须全尾的弄出来,再找两个庄户在旁边打下手,估摸着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再加上周庄头本就是个稳妥性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拍着胸脯保证,盼儿对老齐也不由有了几分信心。
“庄子里的蜜蜂现在并不太多,不过后山上好像有蜂巢,若是能将蜂巢移到咱们庄子里,日后采蜜也能方便些。”
老齐犹豫一会,冲着盼儿道:“小的今日就把蜂箱做出来,最近几日天气好的很,用烟熏蜜蜂,也容易将那些小东西赶到蜂箱里。”
狼牙本来在窝棚里啃骨头,锋利的牙口把棒骨都给咬成渣后,就慢悠悠的走到盼儿身边趴下,冲着周庄头跟老齐呲了呲牙,包裹着牙床的那块粉红色的肉外翻着,涎水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掉,看起来瘆人极了。
对于养蜂来说,盼儿根本就是个外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让周庄头把老齐安置在庄子里的厢房中,顺道又叫了两个壮汉给老齐打下手,那二人都是手脚麻利干活勤快的,也没费多少力气,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就把木头蜂箱做好了。
庄子里头没有伺候的丫鬟,只有两个婆子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盼儿把外头穿的衣裳换下来给了她们,至于贴身的亵衣亵裤,则是自己拿了胰子轻轻揉搓,洗干净后直接晾在后头的窗子外头,不愿意让外人沾手。
洗过了衣裳后,一个婆子端了一盘洗净的南果梨,果皮微微泛红,上头的水珠儿还没干,这南果梨刚摘下来时不好入口,必须得放在竹筐里头,过个两三天功夫再吃进嘴,那时候酒味儿才浓郁的很,吃着也酸甜可口。
拿起梨子刚咬了一口,就见着周庄头脚步匆匆的往这边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之色,冲着盼儿道:“夫人,齐侍郎来了。”
这位齐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中了状元的齐川,原先齐川只是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现在有了岳家扶持,短短两年功夫就爬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这可是个肥缺儿,别人抢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抢的上,竟然落在了齐川头上,若说他是凭着资历和真本事坐稳的这个位置,盼儿肯定是不信的。
“他怎么来了?”
周庄头摇了摇头,道:“可要把齐侍郎带进来?”
盼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点了点头,等到周庄头出去把人带回来时,她便飞快的将狼牙圈进窝棚里,再将栅栏档上,大概是废庄里的日子实在太悠闲,狼牙养出了一身懒骨头,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别人从它面前经过,也就是瞪着那双招子上下瞅一瞅,喉间发出呼噜噜的动静而已,倒也没有再伤过人。
用帕子擦了擦手,盼儿坐在石凳上,等了不到一刻钟功夫,穿了一身青袍的齐川就来了。
他一见到盼儿,清俊的脸上立刻就流露出了痴迷之色,面颊微微涨红,上前几步,想要拉盼儿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了。
盼儿厉声道:“齐侍郎,请自重!”
齐川皱了皱眉,心里略有些不虞,不过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个美人儿,又难得的对了他的胃口,比起许清灵那个贱妇强出不知多少倍,要是当初自己没休了盼儿,而是让她留在齐家当个妾,坐享齐人之福也比现在要过的舒坦。
周庄头并没有走远,站在院坝的篱笆后头,虽然不至于听到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但要是齐川有什么不轨的动作,周庄头也能立马发现,他是个土里刨食儿的庄稼汉,力气比起齐川这种斯斯文文的书生不知强了多少,可得看住了这个齐侍郎,别让他欺负了夫人。
齐川微微皱眉,眼神落在了眼前女人白皙的面上,发现盼儿眼底略有些青黑,但眉梢处那股妩媚劲儿却是做不得假的,肯定是姓褚的畜生夜夜征伐,才能将小女人滋润的好似一朵娇花般。
想到此,男人心里顿时蹿起了一股无名火,让齐川嫉恨的眼睛血红一片,虽然当初是他为了权势主动把盼儿休了的,但这女人到底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被休了之后不安分守己的在家呆着,反而不守妇道的勾引了褚良,实在是欠教训。
深吸一口气,齐川强行将胸臆里的怒火压下去,余光扫见女人细嫩如瓷的粉颈,以及藏在衣料下饱满的胸脯后,口里有些发干道:“你最好趁早跟褚良和离,他此刻还是定北将军,但实际上却活不了多久了,一旦侯府垮台,你身为褚良的正妻,怕是也免不了受到牵连,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被充为官奴,这才好心提点几句……”
听到这话,盼儿心里咯噔一声,齐川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知道褚良中了牵丝蛊一事?捏紧了袖口,不动声色道:“什么活不了多久?我夫君为了咱们大业浴血沙场,你这么诅咒将军,可还有半点儿良心?”
眼见着女人这么维护褚良那个畜生,齐川面色也不由变的狰狞起来,一把掐住了盼儿的手,力气大极了,将人往怀里头拉,冷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褚良挡了别人的路,那些人已经动手了。”
盼儿狠狠踩在了男人脚上,齐川吃痛,直接松了手,就见着女人冷笑道:“你我二人早就没有关系了,齐大人这般好心好意的提醒我,又是为了什么?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儿,让你这种冷心肠的东西上赶着来到废庄里。”
女人满脸鄙夷,红嘴儿紧抿,那张脸秀丽白净,身上还透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儿,甭提有多勾人了,齐川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说:“我之所以帮你,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齐川和离,来到齐府呆在我身边。”
盼儿嗤笑一声:“齐大人都把相府千金娶过门了,为何非要在我身上耗费心思?更何况许小姐也不像是能容人的性子,你来到废庄要是被许小姐知道了,府里头怕是又得闹上一回……”
男人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石桌上拜访了一只茶盏,他眼神闪了闪,直接端着茶盏,不避讳的喝了一口,还神色暧昧的冲着盼儿眨了眨眼,道:“这的茶还真是香醇可口。”
莹润小脸忽青忽白,面色也有些古怪,齐川手里头的茶盏并不是盼儿喝过的,里头泡的是大麦茶,她喝不惯这股味儿,但狼牙却是个鼻子灵的,闻到大麦茶的香味就凑上来,就着茶盏添了好几口,用舌头将茶汤搅和了一通后,獒犬大概也不太喜欢,便没有继续喝了。
之前周庄头过来,盼儿就一直没让婆子收拾东西,哪想到齐川竟然这么不客气,将狗舔过的茶水直接喝进肚,还觉得茶汤香醇可口……盼儿憋得脸都绿了,贝齿死死咬住红嘴儿,拼了命的不让自己笑出声,但纤瘦双肩还是忍不住轻轻颤动几下。
齐川不明就里,轻咳一声放下茶盏,冲着盼儿道:“许清灵生不出孩子,接你回齐家一事我也跟她商量过了,要是你能给我生个儿子,虽然只是个妾,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着齐川这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德行,盼儿心里鄙夷的很,伸手指着门口说:“天色不早了,齐大人要是不快点赶回京城,怕是就回不去了。”
齐川也没打算一回就将盼儿说动,毕竟她现在可是定北将军的正妻,与一个小小的妾室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暂时转不过这个弯儿也实属正常,等到褚良丢了性命,林盼儿也该明白怎么做了。
从废庄中离开,齐川刚走,周庄头就进来了,这汉子满脸担心道:“夫人,齐侍郎说什么了?“
盼儿伸手将散落在耳廓处的发丝绾到耳后,轻笑道:“许清灵说不出孩子,齐川想让我给他当妾。”
周庄头脸色一变,不由咋舌,怎么也没想到这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满肚子里装的竟然是这种腌臜玩意,早已娶了堂堂的相府千金不算,还把歪心思动在了夫人身上,此事要是被将军知道了,这齐侍郎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庄子里有现杀的猪肉,婆子都给宰好了,盼儿端到窝棚里头,直接喂给狼牙吃,即使养了这条獒犬的时日算不得短,每次看到它进食的那副狰狞模样,盼儿还是觉得两腿发软。
往水盆里倒了两滴灵泉水,盼儿在庄子里的这几日,每天都会这么做,灵泉水不论对人或者牲畜,都有极大的好处,动物本就比人的感知敏锐,水里掺了灵泉水之后,狼牙连盆子里的新鲜猪肉都顾不上吃,便伸出舌头舔水盆里的水,呼噜噜的一下喝了个精光,之后才慢悠悠的继续啃骨头。
喂完了狼牙,盼儿回屋里头,婆子们提着水往木桶里倒,水温调好后她呆在桶里泡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外头的天早就黑透了,褚良仍没有回来,心里头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忧,毕竟按着葛稚川的说法,要将把牵丝蛊彻底解除,四十九日之内就不能有半点间断,否则功亏一篑,这法子也就没有用处的。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盼儿先将挂着水珠儿的玲珑娇躯给擦干,之后又用干燥的细棉布将黑发绞着,一点点把头发搅得半干,之后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窗扇大开,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顺着晚风吹入房中。
也不知究竟等了多久,盼儿困的眼皮子直打架,褚良却还没有回来,白天虽然燥热的很,但夜里小风睡着,凉意却一阵又一阵的袭来,白腻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盼儿余光一扫,瞧见了木架子上搭着的闷青色外袍,这外袍虽然也是锦缎,却比她穿的褙子厚实许多,心里琢磨了一下,盼儿便将月白色的褙子褪下来仔细叠好,套上了外袍坐在凳子上等。
闷青色外袍本就是褚良的衣裳,上回他刚穿上身,盼儿嫌弃这颜色太灰暗沉闷,好说歹说逼着他将衣裳换了,反正也没有弄脏,便搭在木架上未曾浆洗,现在穿在身上,盼儿低头对着袖口轻轻嗅闻,好像都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
她本就肤白肉嫩,平时穿着鲜艳的颜色,整个人娇美的好像枝头沾着露水的花瓣似的,此刻穿着这么老气的衣裳,因男人生的十分高大,这外袍自然也宽松的很,轻轻一滑,便露出了雪白的膀子,跟闷青色形成鲜明对比,在昏黄的灯火下,简直晃的人眼睛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盼儿听到动静,忽的就精神了。
她快步走到门口,将木门打开,正好对上了褚良那双色泽深浓的虎目,这人鼻梁高挺,整个人轮廓深邃的很,看起来不像汉人,倒是跟关外的蛮子有些相似。
边把褚良迎进来,小嘴儿里咕哝着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千万不能误了事,你的身子要紧,怎么自己就不上心呢?”
许久没听到回应,盼儿有些诧异的回过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突然被男人死死攥住手腕,一字一顿问:“你是不是还跟齐川有牵扯?否则他为什么会过来找你,还想纳你当妾……”
腕骨处传来的疼痛让盼儿眼前一阵阵发黑,杏眼中泪花儿涌动,心里即是委屈又是恼恨,偏偏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小手用力抓住褚良的胳膊,她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没有男人那么大的劲道,无论如何都挣扎不来,盼儿小脸涨红如血,滚烫的泪珠儿噗噗往下掉,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褚良好似被烫着了般,突然松开手,而没了支撑的盼儿直直的往下落,身子跌倒在地上,胳膊狠狠撞了一下桌角,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掉的更凶。
眼见着面前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褚良心中的怒意如同巨浪般不住翻涌,他闭了闭眼,只要一想到林盼儿曾经是齐川的妻子,她甚至觉得自己样样比不过那个男人,褚良就觉得一阵恼怒。
先前他从来没有提过此事,并非不介意,而是不愿意亲耳从这女人嘴里头听到如同利刃般诛心的话,褚良还记得盼儿说过,她就是喜欢读书人,自己一个舞刀弄枪的莽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比得过斯文俊逸的齐川,今日见到了之前的那个男人,怕不是旧情复燃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褚良气的脸色青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低头往下看,闷青色的外袍披在女人身上,手臂处被他掐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浓郁黯淡的青紫色,在雪白皮子上显得分外刺眼。
胳膊处传来一阵阵剧痛,盼儿哑声问:“褚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会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藕断丝连?”
眼里雾蒙蒙一片,盼儿看不清男人的神情,自然也无法发现这人面上浓浓的懊悔。
“我就算再是下贱,也不会跟齐川有任何牵扯!将军若是嫌我曾经嫁过一回,大可以把我休了,你以为我稀罕将军夫人的位置?”
用手背把脸上的眼泪一抹,盼儿转身往外走,还没等走到门口,却突然被人从后方搂住了腰,铁臂紧紧将人抱在怀里,褚良一颗心砰砰直跳,声音低沉又嘶哑道:“好媳妇,你真忍心看着我死?你要是一走了之,我怕是就没命了……”
盼儿浑身一僵,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舍不得褚良去死,就算一开始嫁到定北侯府是被逼无奈,夫妻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人心都是肉长的,盼儿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了命?
察觉到盼儿的态度软化了几分,褚良继续道:“刚刚是我不好,我心里太嫉妒齐川了,你虽然只嫁给他三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但他却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们整整认识了十年,而我呢、”低低的笑声传来,只听他讽刺道:“要不是我强行占了你的身子,让你生下小宝,你怕是根本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
手臂处传来阵阵钝痛,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但盼儿心里头却还是闷闷的堵得慌,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头一回发现褚良竟然是如此卑鄙,他怕是算准了自己会心软,才会这么说。
“放开。”
盼儿突然说了一句,只见小女人脸色苍白,秀气的弯眉紧紧拧着,一步一步的走到桌边,掀开薄纱灯罩,将烛火吹熄,房里顿时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即使有月光透进来,依旧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褚良看不见小媳妇的神情,只是还因刚才的事情心生懊悔,为了护着小媳妇,他在庄子周边安排了不少侍卫,今日去处理军中的钉子,本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得知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副将也被人收买,褚良心中怎会不怒?亲手将副将的脑袋割下来,不杀此人,他对不住在边关丢了命的军士们,但杀了他,褚良不见得好过。
本就处于暴怒的边缘,驾马回到庄子里,侍卫前来禀报,他便得知了盼儿与齐川见面一事,两人足足谈了两刻钟功夫,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一想到小媳妇先前曾经嫁过齐川,曾经又在庄子里幽会,褚良心里怎能不嫉妒?
柔软的身子贴在他怀里,褚良低下头,想要去吃盼儿的嘴,却被她躲过了,当年在荣安坊中,他强要了小媳妇,眼睁睁的看见被褥上沾了殷红的血丝,便知道盼儿是清白之身。
但即使齐川没碰过她的身,却一直让她在心里记挂多年。
此时此刻,褚良将人抱在怀里,与盼儿做着最亲密的事,浑身热的冒汗,但神智却分外清醒。
无论小媳妇到底对齐川还有没有余情,此人都不能留!
等一切都结束后,褚良将娇滴滴的小女人打横抱起,仔细将她身上的痕迹全都擦洗干净,这才把人抱到床上,大掌将人按在怀里,即使盼儿挣扎,用牙齿狠狠咬着他的手,几乎快把那块肉给咬下来,他依旧不动。
口里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盼儿颓然的闭上眼,男人却附在她耳边,一遍遍说道:“我知错了,盼儿,我真的知错了……”
女人一声没吭,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聒噪的声音终于停了,她心里冷笑,男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最为自私霸道,才道歉了多久,就不耐烦了?
房门被推开又关上,男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盼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即使浑身累极了,却丁点儿睡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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