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的确不想让小崽子来废庄,不过眼见着小媳妇憋着气,面颊涨红的模样,他也不敢顺着自己的心思说,只打了个哈哈道:“原本是不想让小宝来闹你的,不过既然这么想儿子,把他接过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这就让栾英过去,明个儿一早肯定就能见到他!”
盼儿一双杏眼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似是在打量着褚良究竟有没有撒谎。
褚良紧了紧拳头,直接吩咐了栾英一声,后者当天夜里便赶回的京城,第二天便将小宝送到了庄子里头。
一见到儿子,盼儿也不琢磨着要走了,毕竟呆在庄子里比起侯府要舒坦的多,她又何必非要自己找不痛快?
自打被耶律才劫到了苏州,盼儿根本没见过小宝几次,此刻这孩子被栾英抱在怀里,一看见盼儿还有些不敢认,乌溜溜的大眼儿一个劲地往她身上瞟,圆鼓鼓的脸上满是疑惑。
盼儿鼻尖一酸,赶紧把小宝接到怀里,哽咽道:“小宝怎么不认得娘了?娘想你的紧……”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宝这才确定了眼前妇人的身份,脑袋在盼儿怀里蹭了蹭,脸蛋涨的通红,小声道:“小宝没把娘给忘了,就是、就是没看出来。”
小孩身上软乎乎的,即使断奶了身上也带着一股奶香,盼儿怎么稀罕都稀罕不够,直接抱着孩子坐在了凳子上,让吴婆子端了奶蛋过来,一口一口的喂小宝吃进去。
先前弄羊奶的时候盼儿也去看了,还趁机在羊奶里加了些灵泉水,蒸奶蛋的时候又放了些炒香的杏仁粉,因为杏仁粉磨得细,吃起来不止没有渣渣粒粒的口感,反而无比嫩滑香润。
小宝的饭量随了褚良,一转眼的功夫就吃了小半碗,盼儿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皮,也不敢再喂。
“还要。”小宝不干了,指着装着奶蛋的瓷碗,小身子在盼儿怀里扭来扭去的,没个老实劲儿。
这孩子不过刚满两岁,亲娘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凌氏把小宝照顾的极好,小孩一开始头发洗漱,凌氏就让人将他的头发剃了,只留下后脑勺的一小撮,扎了个辫子,在脑袋后头晃来晃去的。
刚出生时,小宝长得像盼儿多些,一张脸甭提有多秀气了,不过现在再看,眉眼倒是跟褚良十分相似,英气的很,也十分淘气,甭看在大人面前乖巧可爱,一旦没人看着,立刻就成了泼猴儿,简直要把房顶都给掀了。
按住嫩气的小手,盼儿虽然疼爱孩子,却舍不得他吃撑着了,难受一整天,柔声道:
“今日吃的也不少了,咱们再尝点别的,庄子里的南果梨树结了果,我让人给你拿点,尝一尝?”
废庄里的吃食比不上侯府精致,但却胜在种类繁多,食材新鲜,即使没有过多的工序料理,尝在口中的滋味儿也半点不差。
小宝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犹豫,不过他也不想惹娘生气,最后只能点了点小脑袋,瞥了一眼父亲青黑紧绷的脸色,小身子一个激灵,胳膊环住盼儿的脖颈,整个人都恨不得缩成一团。
见状,褚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就知道把小崽子接到废庄里会是怎样的场景,先前褚谨这小子就最黏糊他娘,即使不会说话那会儿也拼命的缠着盼儿,一没瞧见亲娘,就扯着嗓子嗷嗷直叫唤,哭的声嘶力竭。
有几回夜里头,小媳妇浑身衣裳都被他剥得精光,眼见着就要吃进嘴了,隔壁青玉楼里突然响起了奶娃的哭叫声,盼儿也顾不得褚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三两下的穿了衣裳,小跑着从主卧中离开了,这事儿还不止闹过一回两回,褚良心里头能不憋屈吗?
又大又圆的眼睛瞥了一眼褚良,小宝将盼儿抱的更紧,小声问:“娘,小宝今晚想跟您睡……”
跟儿子分开几个月,小宝竟然没有一点生疏,对自己一如既往的亲昵,盼儿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忙不迭的应道:“晚上你便睡在屋里就是。”
褚良咳嗽一声。
男人大阔步坐在了圆凳上,长指轻叩桌面:“奶娘佘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佘氏是咱们府里头的老人儿,照顾了小宝这么长时间,孩子也习惯了,不如就让佘氏看着,也免得让你累坏了身子。”
盼儿深知褚良到底是一副什么德行,根本没按着他的意思开口,摆了摆手道:“我记得你还有事情要处理,毕竟闫红衣还没打发呢,先去忙吧……”
眼见着小媳妇如此狠心,褚良心里头更不舒坦了,狠狠咬牙,哼了一声从屋里走了出去,盼儿也没去管他,只是让吴婆子拿了南果梨来,洗净了给小宝吃。
之前盼儿跟柳氏说了一嘴,让她做桂花鸭拿到荣安坊里头卖,柳氏将李富贵送走后,便将家里的鸭子杀了,做成了桂花鸭,让周庄头驾着车送到了京中的铺子里。
荣安坊早就在城中立住脚了,赵婆子是个有经商天赋的,手艺又不差,原来的店面小了些,做活儿的人手也少,自然忙活不开,今年年初的时候,赵婆子就在京里头开了另一家分店,生意依旧红火的很,每月入账的银子更多,把京城里不少老店都给比下去了。
周庄头把桂花鸭送到铺子里时,赵婆子正好在后厨做料粉,一听到庄子里有人过来了,她赶忙掀了帘子往外走,一眼便看到装在竹筐里头,被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赵婆子鼻子灵得很,还没走进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抬了抬下巴问:“里头是什么吃食?”
周庄头也没跟她打马虎眼,老老实实道:“先前夫人让柳氏做了桂花鸭,觉得滋味儿不错,便又做了不少,准备放在铺子里试着卖,若是客人愿意吃这一口,日后又多了一笔进项。”
说话间,赵婆子从框里头弄出来一只桂花鸭,让伙计拿了盘子出来,把油纸一层一层掀开,那股掺着桂花香气的鸭肉味儿立刻便扑了出来,当真香得很。
手里抓着宰肉的菜刀,赵婆子几下把桂花鸭切成小块儿,放在碟子里,捏起一块鸭腿肉尝了尝,边嚼边点头:“柳氏这桂花鸭做的还真不错,肉质不柴,香味儿又独特,不过桂花的时令短,万一过了花期怎么办?”
“过了花期也无妨,金陵还有一道名菜叫盐水鸭,做法也跟桂花鸭差不多,肯定不会耽误你赚银钱。”
早先盼儿便给了赵婆子干股,眼下赵婆子也算是荣安坊的掌柜的,做事自然尽心尽力,不会有丝毫怠慢。
“成,你回去告诉夫人,我先在铺子里卖一阵桂花鸭,若是卖得好再多做些……”
周庄头得了话,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晃的人眼睛生疼。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交给赵婆子,腆着脸道:“赵姨,您给我称点腌菜,先前买的那一罐子全都被庄子里的龟儿子们抢走了,我自己个儿都没吃出味儿来,现在心里头就跟猫抓似的,吃东西也没滋没味儿的。”
赵婆子跟周庄头也算是老熟人了,听到这话,不由笑骂了一句,拿了罐子给他装了不少卤菜,还加了一把灯影牛肉当添头,周庄头也不嫌自己手脏,捏了根牛肉丝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赵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小锦真有福气。”
小锦是赵婆子唯一的女儿,比褚谨大了几个月,现在也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就住在荣安坊楼上的厢房里,常年吃着庄子里产的菜蔬以及果子,长得就跟白面馒头似的,让人恨不得捏一捏她的小脸儿。
“就你嘴甜!”赵婆子哼哼一声,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道:“先前有个妇人来过咱家的铺子,打听了夫人的身份,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你回去记得跟夫人说一声……”
周庄头也是个警醒的,问过了那妇人的模样以及装束后,便驾着板车回了十里坡。
柳高正好在庄口的空地上,手里头拿着铁锹挖坑,准备将柿子树栽到地里去。
一见到周庄头,他扯着嗓子问道:“我婆娘做的桂花鸭卖的怎么样?”
周庄头走到前头,把装了腌菜的罐子藏在身后,先前赵婆子给他白饶的灯影牛肉,这一路上早就吃完了,打着嗝儿都有一股辣子的味儿。
刚一走近,柳高就抽了抽鼻子,眼珠子直往周庄头背在身后的手上瞟,问:“你是不是买了腌菜回来?我给你银子,你分出来点呗……”
周庄头只当听不见,道:“你媳妇的桂花鸭才刚送过去,我哪知道卖的怎么样?不过荣安坊的生意好,桂花鸭的滋味儿你也是晓得的,肯定卖的不错。”顿了顿,周庄头伸手往前指了指说:“你先在这儿忙活着,我还有事去找夫人,就先走了。”
说着,周庄头赶着驴车就要跑,柳高也是常年干活儿的,身手矫健的很,一把将周庄头拦住,眼睛一扫便发现了荣安坊的罐子,半点儿不客气道:“老周,你既然着急,就让我帮你赶车送东西吧,咱们兄弟都多少年了,千万别跟我见外!”
柳高一把将腌菜罐子夺到手里,掏出银子扔给了周庄头。
“我娘最近吃东西一点味儿都没有,借着腌菜还能多吃点,要早知道你去铺子里,帮我捎带一罐子不就完了吗?我家虎子还爱吃铺子里的桂花糕,又软又糯,味道还真挺好的。”
话落,柳高直接端着罐子往家里走,留着周庄头一个人原地,气的直跺脚。
周庄头走到了盼儿住的小院儿,看着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暗自咕哝一声,觉得小少爷养的真胖乎啊,胳膊白白嫩嫩跟藕节似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今早上就不停的赶车,好不容易才折腾回庄子里,除了灯影牛肉之外,还没吃上别的东西,此刻大概是饿的狠了,瞧见白净的小少爷竟然都想咬上一口。
咕噜咕噜。
肚子里发出一阵阵叫声,盼儿抿着嘴,心里寻思着给周庄头留点面子,毕竟这么大的男人了,闹出笑话也不大好。
偏偏小宝是个不懂事的,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指着周庄头的肚皮,咯咯直笑:“周叔也想吃肉了,娘,快把烤兔腿拿出来!”
这小子一来庄子里,就惦记上后山的那些兔子里,非让他爹把兔子给烤了,偏偏小孩身子弱,只能吃些清淡的,烤肉不加茱萸粉、孜然、花椒之类的东西,味道根本不对,盼儿又怕烤的吃食弄的不干净,便一直没有松口,哪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惦记上了。
盼儿哭笑不得,让栾玉去端了一碗面条过来,就是普通的哨子面,小宝瞟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低着头玩手指,腮帮子鼓起老高,明显就是不乐意的模样。
周庄头也没跟盼儿客气,毕竟都认识好多年了,端着大海碗直接坐在门槛上,周庄头呼噜噜嗦着面条,心里头却还在心疼刚刚被柳高抢去的腌菜,即使给了银子又有什么用,要不是他跟赵婆子相熟,想要拿点腌菜还得排队,指不定一天都买不着呢!
忿忿的抹了把嘴,周庄头进了屋,先是将赵婆子交代的事儿跟盼儿说了。
“赵姨说,有个妇人来打听小姐的身世,那女人约莫三十四五的模样,五官跟您有几分相似,不过身上穿着棉布裙子,倒也不像是侯府的亲戚……”
周庄头这么一说,盼儿就猜到那妇人的身份了,不是先前去王府闹过的林三娘还能有谁?
在林三娘眼里,她跟林氏早就该是个死人才对,怎么会想着去荣安坊里头打听?
盼儿并不知道,她假冒郡主的事情,已经被宁王府的人给知道了,也传出些风声来,不过因为此事跟匈奴有关,又非她有意为之,圣人虽然知情,却也没有拿一个女子问责的意思,消息便没有传到盼儿耳中。
只可惜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林三娘消停了一阵儿,又琢磨着上宁王府打秋风,福公公是个嘴严的,偏偏别的下人嘴碎,一不小心将此事泄露出来,让林三娘知道自己的妹妹跟外甥女还在人世。
打听了一番,虽然没找到林氏母女的踪影,但想想那假郡主的模样,生的就跟仙女下凡似的,身段儿又好,是个讨男人喜欢的,就算手里头没有多少银钱,但只要给嫁出去,自己收彩礼都能收到手软,要是再差点,也不必讲究身份,非要当正头夫人,直接去给高门大户当妾室,拿的银子说不准还更多嘞!
林三娘越想越喜,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苦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香喷喷、热腾腾的馅饼砸在她脑袋上。
只可惜芸娘母女俩不知藏到了哪儿去,林三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荣安坊跟她们娘俩儿有点关系。
要说这荣安坊,京城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人,里头卖各种各样的吃食,品类繁多,滋味儿也都好极了,最出名的就是她家的腌菜,拿着下饭佐粥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吃多了也不会上火,只可惜卖的价儿实在是不便宜,林三娘是个抠门的性子,比起铁公鸡也不遑多让,哪里舍得把银子花在吃食上面?
她仔细问了问,发现芸娘之前还是那间铺子的老板,只不过后来换了那个姓赵的妇人。
心里骂了几句,林三娘心疼坏了,只觉得荣安坊的银子都该是她的,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去铺子打听了一圈,本想探探风声,哪曾想新换的掌柜是精明的,简直滑不溜手,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
盼儿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你不必管她,那妇人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来闹的话,直接轰走便是。”
抱了小宝整整一天,这孩子胖的双下巴都出来了,盼儿两腿压得发麻,让小宝在地上走着,母子两个走出门,一看到院子里的獒犬跟野狼后,小宝先是唬的一愣,之后颠颠的往前跑,问:“两条大狗!”
獒犬打小儿就是褚良养大的,先前也嗅到过小宝的味道,此刻抽了抽鼻子,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在小孩脸上舔了一遍,涎水滴答滴答的全都流进小宝的衣裳里。
“大狗要吃我!”
小宝叫了一声,一边抹脸一边跑到了盼儿身后,藏了一会儿又抻头看了一眼,发现两条大狗没出来,他这才拍了拍胸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盼儿拉着小宝的手,轻声道:“一条是你爹养的藏獒,另一条是后山的野狼。”
“狼?”
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小宝看见那只灰扑扑的野狼,想要伸手摸一把,又怕被咬着,犹犹豫豫的站在边上。
野狼鼻子灵得很,从这小娃身上闻到了盼儿跟褚良的味道,知道这是他们两个的崽子,眼皮耷拉下来,趴在地上,也没搭理那个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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