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本来就是我最后的归宿。”看到莫离这幅惊讶的样子,小男孩像是捣蛋成功的孩子一样笑了,“我本来就诞生在乙太里,我也应当回归于乙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伊坎之心’选择了你这个门外汉,但我仍要尽到我应尽的责任。”
他微笑着一步步倒退到黑暗之中,四枚浮空的火球熊熊地燃烧着,见证着这最后的一战。
莫离默默地抬起双手,回忆着小男孩给他感受的乙太流动的轨迹。银色的沙尘般的乙太随着轨迹流动,构建出一柄淡银色的重剑。莫离郑重地用双手紧握那柄乙太构成的武器。乙太构造的武器有着它特有的冰冷的质感,有点像被大风吹起的深海的水。莫离看着武器的光辉从淡银色变成深邃的幽蓝,而到了这一步,乙太似乎就像是以剑刃的形状在流动。
“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天赋很好吗。”黑暗里,小男孩的声音响起。
“有吗?”
“当然啊,你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感受了一遍就记住了这种感觉。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旅法师。”
“我很荣幸……我叫莫离,莫离·修·兰瑟。”莫离的表情变得虔诚无比,“你的名字呢。”他单脚跨出一步,抬起重剑平指,然后微微抬起手臂。
“我没有名字,我就是‘伊坎之心’的一部分,如果非得要一个的话,我希望是‘伊坎’。我很高兴你已经准备好了,莫离。”“伊坎”再度从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浑身上下流淌着乙太,乙太修改着他身体的每个部分,直到他看上去更像莫离。
他依照莫离的姿势摆好自己的姿势,目光直视莫离。
两人沉默片刻,而后同时爆发。他们挥动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武器,挥砍的姿势也近乎相同。在数秒的交锋里,这片被火球点亮的区域里不断传出“叮叮叮”像是实体武器碰撞的声响。每一次声音响起,就是无数的无色的乙太的碎屑飘洒在空中,纳入他们头顶的乙太的洪流里。可是他们依然不断地从那片洪流里汲取乙太维系着他们的武器。数种剑术在他们的手中被施展开来,剑影交织下勾勒出华美凌厉的景致。
莫离渐渐感受到了压力。“伊坎”几乎做到了一个镜像的极致,起初莫离还能对“伊坎”进行一些小小的压制,而随着“伊坎”对莫离的剑术的逐渐熟稔之后,他们两人几乎难分高下,在有些时候,“伊坎”甚至能凭借不会疲倦的乙太的身体对莫离进行小小的压制。
“莫离,你必须得尽快,在我彻底适应你的形体之后,你就没有胜算了。过去这里不乏有死亡的旅法师,他们都是没能通过考验的失败者。”
“那我可没有兴趣和他们作伴。”莫离咧嘴笑道,他的双眸因为疲倦与棋逢对手而闪闪发亮,“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干。”他抬剑挡住了来自“伊坎”的劈砍,然后回敬了一剑。
“比如那只拉洛克机械兽?”
“你知道拉洛克机械兽?”
“那你知道这柄神器起初的用途是什么吗?”“伊坎”反问道。
“不知道,我们只是在一处墓穴里找到了它。”
“那我可以告诉你,它是用来摧毁神器生物的。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这里,天穹里流淌的乙太能量,对神器而言既是补品,也是剧毒。只要你学会合理的操纵乙太,那你对于神器也就另有心得了。”
“那听起来可太棒了。”一番鏖战之后,莫离突然朝着“伊坎”爆发了一击三连刺,在“伊坎”做出有效阻挡之前挑开了“伊坎”手里的乙太长剑,“然后我要怎么做呢。”
“作为你的镜像,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伊坎”看了一眼被莫离划伤的右手,乙太飞快地修补好了那处伤口,“结果只是我以为啊。”
“嗯哼。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轻松就是了。”
“那么,莫离,我也做好准备了。”“伊坎”弯腰向莫离鞠了一躬。在行完这个礼节之后,“伊坎”任凭身上的乙太不断流逝,归于天穹上的乙太的洪流。
“一直朝前走吧,莫离。乙太会指引你的道路。不过,在面对‘伊坎之心’的时候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这将会是一条格外幸苦的道路,也是一条禁忌的道路。”
“虽然这么说怪怪的,毕竟你是我的镜像……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我们还能再见吗?”莫离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留那飘逝而去的乙太。
“你能在提炼乙太的时候想到我,那可再好不过了。”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这个男孩彻底化为乙太消散在了这片空间里。而后,天穹里的乙太洪流分化出一条细细的幽蓝的涓流。莫离不再维持手上的乙太长剑,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条涓流。周围的火球渐渐黯淡直至消散。这片世界里又只有莫离与黑暗为伍,以及一条乙太的涓流。
涓流不是特别长,它在黑暗的某个角落构画出了许许多多生灵的轮廓。距离莫离最近的是属于人的轮廓,待到莫离逐渐走近那个人的轮廓的时候,周围的生灵的轮廓化为了流动的乙太,在人的轮廓上画出一条条不同的路径。散逸出来的浓郁的幽蓝的乙太的残痕将周遭变成了一个朦朦胧胧梦境般瑰丽的世界,可它们也在不断消散,最终变回那无色的物质。
“你是‘伊坎之心’对吗,为什么会选择我。”
“你让我感到舒服。”流动的乙太在空中写道。
“那么,如果我使用你的力量,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是想使用武器,还是掌握武器;是被力量驱使,还是驾驭力量。”
“那我,当然是想驾驭力量。如果被力量驱使,我和那些拉洛克机械兽又有什么区别呢。”莫离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考验只是给了你使用武器的资格。你也知道,有很多旅法师都持有过这柄神器,但他们都倒在了驾驭力量的路上。如果你选择使用武器,被力量驱使,那么我们彼此缔结契约,直到你离开这片时空。而如果是掌握武器,驾驭力量,你就要做好走上禁忌之路的准备。”空中飞快地浮现出这些由乙太构成的文字,“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说做好准备了,那肯定是骗人的。事实上我才接触关于乙太的世界不久。”莫离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但我仍然希望是我在驾驭力量。”
“那好,驾驭力量的代价就在于……敌我同源。”
“敌我同源?”莫离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神器之所以强大,在于它们用各种物质以及乙太塑造的身体。技艺高超的神器师或者炼金术师,在塑造神器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在那些神器上面留下乙太流动的节点。这些节点弥足隐蔽却又相当有效。时空里残留的乙太会顺着那些节点在那些神器上流动,从而促使那些神器迥异于普通武器。”
“所以……”莫离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敌我同源,也是驾驭力量需要走的道路。你要学会操纵乙太在身体里流动,使用乙太的力量达到神器师或者炼金术师塑造出来的神器的力量。那些和你一样选择驾驭力量的旅法师用一代又一代的经验留下了目前可行的流动的节点。”
“还真是禁忌又可怕的道路。”莫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有所准备,但这个事实被直接揭露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受到了些许震撼。使用乙太本身就是一种天才但又近似于疯子的想法,这种大量存在于暗黑虚空的物质,本质上就与法术力有着极大的区别。旅法师虽然可以用火花将法术力与乙太淬炼成魔力,将魔力当作他们日常战斗、学习已经穿越时空等等的需要,可他们仍然不敢轻易使用乙太。
“我说,试炼里的操纵乙太,是开胃菜吗?”
“连基础都算不上。精神世界驾驭乙太,怎么可能和肉体驾驭乙太相提并论。”
莫离苦涩地笑了笑:“选择旅法师,是因为他们肯定能接触到乙太,不管是魔力还是途经暗黑虚空的时空旅行,对吗?”
“你猜得很对。既然如此,你仍然选择驾驭力量吗?”
“看起来就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可是,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也意味着很容易死亡。人类,或者说很多生灵都是一种纤细而脆弱的存在,它们不同于我们这些神器,乙太作为力量被使用的同时,也是一种侵蚀他们的剧毒。旅法师,操纵乙太也意味着将要面对乙太的侵蚀,你做好准备了吗?”
莫离静静地看着那些流淌的乙太变成一个个熟悉的字符,脑海里跃过许许多多的人的面孔。提克苏恩希望莫离能有一个平坦光明没有危险的未来,可是事实并不能如那个老人所愿。罗兰被冷月的那些人带走,至今不知所踪,莫离必须得找到她,做出一个兄长以及家人应尽的责任。薇安死亡的仇恨,是他难以忘却的心底的伤痕。岚给了他足够的支援,可是他没有办法给岚等量的回报,可岚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是他的家人。心然,这个女孩依然脆弱得让人心疼,哪怕她成为了旅法师,他希望能保护好心然,至少不能再让像是那个夜晚的事情发生。汀克斯,帕斯楚等等其他人,可都是他的羁绊啊。
“你还在犹豫。”
“是的,我还在犹豫。”莫离直言不讳,“可是我现在已经决定了。”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感:“我有我怕的东西,他们可比你列出的代价沉重多了。禁忌的道路吗?那的确让人觉得很孤独,可仅仅也只是觉得很孤独。”他抬手一挥,乙太的文字顺从地消散在了空中。
“这就是你的觉悟?”
“是的,我的觉悟。”
这回,再也没有那些乙太构成的字体了。更加繁杂与细致的乙太的径流在那个人体的轮廓上显现。莫离默默地看着那些径流一遍遍地流过,然后消散,再度流过,如此反复。他试着模仿那最初的轨迹,周围的乙太顺从地顺着他的体表流动,构画出相同的轨迹。
“我并不完整,旅法师。”在莫离试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那乙太的文字再次在空中浮现。
“你希望我能找到其他的‘伊坎之心’?”莫离满意地散去了周围的乙太,虽然第一条路径确实繁杂难画,可他还是成功了。
“法术力可是足足有五种颜色。”
“也就是说,还有五把,被带到了各个时空,对吗?”
“事实就是如此。”
“既然我选择了掌握你的道路,那我没有理由不那么做……最后一个问题,这操纵乙太算是法术吧,虽然没有使用法术力。”
“你能称它为‘构筑剑装’。”最后的乙太文字与那人体的轮廓消散在了空中,归于天穹那乙太的洪流。
“那我也该回去了……拉洛克机械兽……”与火花重新联系的踏实的感觉出现在了莫离的心头。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思绪归于火花,周遭的黑暗的空间随着莫离思绪的回归而渐渐消散。
那冰冷的暴雨的触击感一刻不停地敲击着莫离的身体。莫离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肩膀被捏碎的痛楚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虽然在那个思维时间被无限延长的“伊坎之心”的空间里待了好一会,但在他意识回归身体的一瞬间,疲惫感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勉强抓住“伊坎之心”,乙太冰冷的质感在他身体里替代了法术力而流动着,似乎只要他心念一动,“构筑剑装”马上就能启动。
靠着“伊坎之心”的支撑,他晃晃悠悠地从泥地里爬起,心然被拉洛克机械兽踩在脚下的场景映入了他的眼帘。
“喂……”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愤怒与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