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俄不喜欢米修蓝城内的氛围。作为一只艾文,他喜欢待在高耸且惊险的地方,最好是高耸的山峰的大树上,或者陡峭的悬崖边。而人来人往的城市,只能令他感到不适。
万斯是如此的熟悉塞俄,他知晓流淌在塞俄体内的艾文的鲜血的追求,早在二十年多前他就不止一次见到塞俄形影单只地坐在高处,颜色各异的鸟雀在滞留片刻后又匆匆飞走。那时候,万斯虽然看不清高处的塞俄的眼神,但那相必是孤独又寂寞的。
真正解放了这只艾文的人只有山德鲁和伊恩。对于他们之间的纠纷,万斯尚不知晓。在那一晚达尼操纵他的身体接触了山德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第二面。
不过现在,他们经过一番跋涉,终于来到了塞俄的家门口。那是用白色石头堆砌在附近土丘上的屋子,这座土丘已经是米修蓝城塞附近能找到的比较高耸的场所了。
万斯敲响了木门,塞俄没让他等太久就打开了大门。
“你是?”塞俄困惑地问道。他所见到的是一个包裹在黑色长袍里的人,兜帽与面具完美地遮掩了那个人的面孔。就是这样一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令塞俄莫名的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好久不见了,塞俄。这二十多年来你过得还好吗?”万斯摘下面具,问道。
“洛朗!!!”塞俄的惊喜不似做作,他热情地招呼万斯进到这件小屋里,“我听说你入狱了,那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你终于出来了吗。”
“还有,这件事山德鲁知道吗,没准我还得去提醒他。”他手忙脚乱地翻找东西。
万斯摆了摆手:“不,不用了,山德鲁他这么精明的人肯定知道得比你早。”
“也是啊。”塞俄憨厚地笑了笑。
“好了,塞俄,我来找你是有其他事的。”达尼急不可耐地抢过万斯的身体操纵权,他可受不了这种没多少意义的寒暄,直直切入正题,“我得到了来自长公主殿下的命令,去查明米修蓝学院东院图书馆失窃的真相。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我能干什么呢?”塞俄不确定地问道,他不像山德鲁,又精明又强大。
他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图书馆失窃这一事实,又马上对着这件事问了一句。
“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这件事就好了。”达尼将他的计划阐述了一遍,然后问道。
“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
在一片风平浪静里,莫离的米修蓝学院生涯又过去了三天。他抓紧这难得的闲暇,将这段日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地列在了一大张白纸上。出于保密,他刻意使用了翡夜珀的语言。
通过比较,他怀疑万斯与达尼存在一种密切的联系,没准就像封擎的那只拿非利一样,达尼寄宿在了万斯身上。
因此他开始每日携带那本《炼金术解析:金汞血液》,为的就是防止万斯潜入到提克苏恩的府邸。作为莉薇派遣的调查人员,万斯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不明真相的提克苏恩。
莫离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给提克苏恩,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他不指望几个解释含糊的怀疑就能说服提克苏恩,更何况,这件事可能还牵扯上了其他旅法师。
不过在这三天,他倒是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
万斯总是刻意避开所有东院讲师,其中山德鲁尤甚。在山德鲁活跃的一段时间里,莫离永远没法发现万斯的踪迹。而关于图书馆失窃事件的调查,似乎也没能在学院里掀起太大的波澜,至少那些讲师依然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他怀疑在山德鲁那神秘的过去里,万斯或多或少承担了某种角色。这可能是使得两人反目为仇的一种理由,同时也能解释为什么关于图书馆失窃事件的调查会被牢牢把控住范围——万斯,也有可能是达尼,并不希望山德鲁知晓现状。
但不管怎么说,这条线索到这里已经可以说是断掉了。莫离一直觉得和山德鲁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山德鲁的性格就决定了从这个人手中获取信息的难度。
就在莫离感到苦恼的时候,一个带着硕大翅膀的阴影遮挡住了莫离面前的阳光。
“塞俄,今天有你的课吗?”莫离抬头看向那只艾文。
塞俄摇了摇头,他坐在一旁的石板上随口说道:“最近怎么样,有突破到四环的感觉了吗?”
莫离大脑宕机了0.5秒后反应过来,塞俄问的其实就是他的修炼进度。将“色隐”折算一下,就是四环到六环的境界。他赶忙摇头:“还早着呢,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屏障。也许是我太着急了吧。”
“细致地掌握自身的法术力一直都是件困难的事情。但不要忘记,武技里的“心”“技”“体”的说法。我始终相信,这与法术力的修行是有共通之处的。”塞俄安慰道,“没准就在某个时候,你就有了那种感觉呢。”
“谢你吉言吧,塞俄。”莫离无声地笑了笑,“但我感觉你找我是有其他话的吧。”
他看向那只艾文的面孔。和塞俄相处的久了,莫离总能看出他是否心里有话。果然塞俄的脸上露出了惴惴不安的表情,他,藏不住话了。
“也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啦,我找提克苏恩先生有点事。”他有些局促地说道。
莫离的眸子里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隐隐有了一种想法,只是那个想法正确与否,还亟待验证。
“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啊,你是知道他的府邸的,提克苏恩爷爷又不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我已经找了他三天了。”
“三天吗?”莫离的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只能说塞俄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每每撞上提克苏恩外出的时间段。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回去之后就能转告他。”他试探性的问道。
“不行,不行,一定得是提克苏恩。”
“那好吧,我会告诉提克苏恩爷爷的,塞俄你等一段时间就行了。”见到塞俄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莫离赶忙应道。
……
“你怀疑塞俄和达尼有接触?”目送塞俄离开后,岚开口问道。
“我感觉可能性很大。”莫离语气笃定。
塞俄的突然造访又令他有了一些新的猜想。不光他没法利用山德鲁那条线去接触达尼或者万斯,他们也同样没法利用山德鲁来了解莫离他们。可是其中有个论外的因素一直被忽略了,那便是塞俄。
这只艾文一直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维系着山德鲁的好友位置,而塞俄又是一个老实人。好好利用塞俄,也许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塞俄实在找不到提克苏恩的踪迹,他是绝对不会去询问莫离的。不然的话,没准达尼或者万斯就利用塞俄无声无息地接触到了提克苏恩。
想到这里,莫离叹了口气。他不由感叹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得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暗手。
“你不会指望塞俄与提克苏恩交流的那个机会去探明万斯的真面目吧。”岚忍不住问道。甚至不需要想理由,她就这样觉得莫离会这么做。
“我觉得那不会是塞俄与提克苏恩爷爷交流的机会,而是我与万斯交流的机会。如果真的是万斯在背后谋划利用了塞俄的话……”他顿了顿,看向岚,神色复杂,“那我也是。”
……
话虽如此,莫离仍然是在晚上,老老实实地将这件事给提克苏恩复述了一遍。
提克苏恩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见过他几次。你要说把握,我不好估量。”
“那你就是没有任何准备的去干这件事。”提克苏恩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莫离,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尽管我对这件事了解不多,可我依然看出来了,你是在赌命。”
莫离点了点头。提克苏恩说得对,他确实是在赌命。可是这是一场已经没有退路了的赌命,他相信达尼对“洛本”的探索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寻觅这本《炼金术解析:金汞血液》的阶段。那么摆在莫离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逃离欧斯汀克,逃得越远越好,直到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回到这片时空;另一条就是赌上一切去面对“拿非利”。
莫离不想跑,他已经在努力探究这件事的真相了,他相信他留下了许多达尼未曾察觉的后手。也就是说,莫离已经慢慢地将双方的“明暗”关系给扭转了过来。唯一没底的也就是达尼残余的力量了吧,他可是一次都没试探出“拿非利”的真实力量。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不甘吗?”提克苏恩叹息道。
“提克苏恩爷爷,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退路了。”莫离轻轻说道,他将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那是一个古老的秘密,秘密来源不属于这片时空。可是它确实又影响到了我……准确的说是影响到了旅法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逃跑,或者战斗。我想去战斗。”
“你可能会死,就像这样。”提克苏恩看了莫离好一会,突然抽出软剑,朝莫离猛得刺去。软剑的剑刃悬停在莫离额前几公分的地方,锋锐的气息不断刺激着提克苏恩面前那个孩子的寒毛。
“我知道的,所以我会一直戒备着的。”
莫离的声音从提克苏恩的左侧传来,提克苏恩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他见到了一脸凝重的莫离的身影,于是他又忍不住看向莫离先前所在的场所。那里残存的是一团退化为聚合在一起的蓝色法术力的虚影。
“这是‘火花替身’,一个属于旅法师的小技巧。”莫离解释道。
在他的刻意操纵下,那团聚合在一起的蓝色法术力虚影面容闪烁片刻,整个身形化为了莫离的样子。紧接着,它又被打散,变为那团法术力。
“保持警惕,活着回来。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提克苏恩神色黯然道。
“我会的。”
这是莫离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他在走出书房后满心忐忑的来到窗边,窗外的世界星河璀璨,但是来自“提拉”的瑰丽景象又无数次在那璀璨的星河上上演自己的奇迹。
“你在寻找一个安慰自己,安慰提克苏恩,甚至安慰我的话,对吗?”岚将一只手放在莫离的手背上,柔声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莫离将头倚在岚的肩膀上,一股令他安适的律动泛在心湖表层,与那惴惴不安纠缠在一起。
“其实,我也挺好奇‘忒兰度’的烟火的。”岚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还从来都没去那片时空看过呢,我想看看你和心然走过的路程……不对,我想陪你走一遍那段路程,然后和你一起看终点的烟火。”
“真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吧,和心然一起。”莫离依然没能理解岚那句话的含义,他只当那是一种鼓励。于是他强作笑颜,轻声说道。因为岚这句话,他又想起那或紫或红的大丽花般的烟火,那似是流明的紫红的彩华的记忆。
“那真的很漂亮,让人一看,就留下弥足深刻的印象。”他又说了一遍。
在米修蓝城内,“鎏金之血”的作坊里,心然心有所感的看向莫离所在的那个方向。分明是属于欧斯汀克的特殊的夜空,她眼前似是有那来自迪利亚姆,来自忒兰度的绚丽烟火再绽放。她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黄昏使者”,而泪水悄然淌下。
明娜悄悄的走到心然背后,她和这个女孩一起看向那个方向。
“心然,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很好,只是……”心然空出一只手,茫然地擦拭着脸庞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