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街头耳鬓厮磨片刻后回到了小旅馆。
“你是想先看信,还是先听我说?”
“先看信吧,心然你先坐会。”
女孩温顺地点了点头,将信封交给莫离,然后乖乖地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男孩的面孔。
莫离接过手后没有急着打开,他接连换了几个端详的角度,直到见到烙有类似于绽放的蔷薇般的淡银色纹路。
“每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我都不得不感叹炼金术的奇妙魅力。”他撕开信封,随口提了一句,“像是一种精妙的艺术。”
他打开信纸,依然是淡银色的字迹。不过,这次信纸上的笔迹远比上回的还要张扬。明娜写下这些东西时,似乎难以克制住自己张扬、激动的内心。
随意瞥了几眼内容后,莫离当即合上了信纸。他闭上双眼,深深的做了一次呼吸。将自己稍显激动的内心平复一番后,他才再次睁开双眼看向心然:“嘛,明娜给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啊。”
“什么意思?”心然茫然地问道。
她觉察到莫离的语气有些不对,这个男孩似乎是有意识地在抑制自己的激动。
“我想……你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莫离朝心然的方向走了几步,也坐在了床头。
他们现在挨得很近,以至于心然只需要微微抬头,就能见到莫离侧脸与挂在他面孔上的专注的神色。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又烧起来了。
“这样好吗?明娜没有说过……”心然弱弱地辩解道。
“没事的,她在这份信里提到过……如果它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信的话。”
他再度打开信纸,纸上的内容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全然没有所谓信的格式。它没有问候,没有署名,只是单纯的将数段话拼凑在一起,塞进信封里,权当作是一份信了。
“这些东西对于你们而言还为时尚早。可是,既然你们已经逐渐接触到祂了,那么我也就在这里给你解释一下吧。”心然的内心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看向了“信”。她将这没头没尾的第一句给轻声念了出来。
“我首先得告诉你们,你们对夜鹗城塞里的声音的揣测并不准确。”
“所谓的‘近似于心脏跳动发出的声音’这一描述并不准确。这种声音有属于自己的称谓,即‘生命的胎动’。”
“‘生命的胎动’对于现在的你们而言,并非是一件常见的事。因为能引发这一现象的存在,最次的也是站在‘领域’的尽头,眺望更为深远的境界的存在。”
“你们要注意我的措辞,这要使得抵达‘领域’这一境界极限之后,才能堪堪引发的现象。而这一步,也被称之为‘传奇的第一步’。而它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则是推进生命层次的进化。”
“在多元宇宙,这是存在灵智的生灵必须要跨越的一步。”
“就拿‘人’来举例子,拥有超凡力量的人类通过汲取法术力来维系自身的强大,在他们各种花哨称谓繁多的境界里,无非就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
1.汲取法术力,使得法术力在自身经络、血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循环。
2.精细化法术力操作流程,换而言之就是‘节流’。
3.到了这一步,他们开始思考‘开源’的过程。也就是塑造心湖,用以积蓄法术力。
抛开魔力这种压倒性优势,旅法师与寻常的拥有超凡力量的人类的不同之处就在于:
1.在汲取法术力这一流程里,因为火花的存在,旅法师可以提前塑造心湖。这一过程里,旅法师在属于自己的心湖里,不断积蓄自身的法术力与精神力。
2.同样是精细化法术力操作流程,可这是‘开源’之后的‘节流’。
3.由于旅法师提前拥有了心湖,这一流程里他们需要做的则是加深自己与记忆里那些地脉的联系,通过冥想等一系列方式将积蓄在心湖里的法术力打上自己独有的精神烙印。”
“等到了第四阶段,也就是所谓的‘天启’,寻常的人们由于无法独立离开自己所处的这片时空,他们更多的是加深了自身与所处时空的联系,所谓的‘土着’‘原住民’之类的名词,就是这么一回事。”
“旅法师则不同。他们的‘天启’来自于自身所领略的时空里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这有可能是他们身处的时空,也有可能是原时空,更有可能是旅途中无意经过的。因为‘天启’的存在,他们与那片时空的联系也会变得越发紧密。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在打开属于那片时空的通道的时候,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好了,现在回到正题,那个流传得最广的第五个境界,也就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才能堪堪抵达的境界——旅法师口中的‘领域’。”
“这是自身力量外显短暂影响到一小块时空地脉的一种体现。在这一点上,寻常人类与旅法师并无差别。不过……”
“排除掉自身力量外显短暂影响一小块区域时空地脉这一要素,旅法师因为‘心域’——抱歉,我总是喜欢将‘领域(心)’称之为‘心域’——可以更加精密地掌握周身领域的世界,换而言之,那是精神力烙印反推影响周围法术力的一种体现。”
“这一境界里,那些佼佼者尝试将法术力(魔力)纳入自身生命的根源里。因为‘天启’所打下的牢固基础,他们在那些与自身联系紧密的时空里抵至‘领域’的极致。”
“他们感知时空,感受生命从一个点到蓬发的过程,感受玄乎到极点的生命层次的转变。而在完成这一过程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迈向近乎永恒生命的第一步,也是‘传说三境’的第一步——‘颂歌’。”
“不管你有没有了解过,你或多或少都能知道一些史诗传奇之类的故事。刨除以讹传讹的一部分,余下的大多为那群‘传说三境’的家伙们残留下的痕迹。”
“‘颂歌’才是普遍存在‘生命的胎动’的阶段。因为生命层次的进化,他们的每一部分,甚至包括血液都是‘活’着的。这个‘活’,指的是活性。正如你们在夜鹗城塞所遇见的那样,即使跨越了悠久的岁月,它依然能对现世产生影响。”
“没错的,夜鹗城塞里的‘生命的胎动’源自于那些被封印的血液,而血液的主人,也就是欧斯汀克的所谓神明们,毫无疑问,最少也是处在‘颂歌’这一阶段。”
看到这里,莫离目光凝重了几分。现在他总算是对那城塞内的某系秘辛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我依稀记得,是明娜的祖先主持的封印仪式。”他眯起眼睛,喃喃道。
“嗯,这件事明娜也提起过。”
“她当时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对了。”心然兴奋地一拍手,“她说她也曾了解过这类炼金仪式,如果需要她帮忙的话,她会来看看这里的封印的。”
“那可真是……”莫离的表情轻松了许多,这大概是他这些日子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们继续看向那封信。
“既然提到了夜鹗城塞里的血液,我也顺带给你提个醒吧。”
“首先,光凭血液的‘活性’是很难度过漫长岁月并依旧维持‘生命的胎动’的,除非它的本体是比‘颂歌’更为强大的存在。那么,在你们听到声音后,就只剩下这么一种解释了。”
“血液的本体依然与被封印的血液存在联系。这种联系分为两种情况,即主动与被动。”
“如果是主动的联系,那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一个‘颂歌’级别的存在,可能是在用这些血液作为诱饵,去捕获或者杀死谁。但你们无疑已经迈入了祂的长久规划里,处境堪忧。”
“当然,如果是被动的联系,那还能再挣扎一下。能够引发这一被动联系,最大的可能就是带有其主人气息的某些存在出现在了血液周围。结合欧斯汀克的状况,最有可能的就是神谕者候补或者神谕者出现在了夜鹗城塞,从而使得血液回光返照了。”
“如果真是这一种状况的话,莫离,还有心然,你们必须要预防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那一神谕者候补或者神谕者得到血液。这一血液加上他们与神明的联系,很容易使得他们通过‘献祭’一类的手段从神明那里得到额外的力量。”
莫离再也无法淡定了。
他一脸惊骇地起身,全然无视了心然困惑的目光,几步跑到窗边。那封信纸慢悠悠地飘落在床上,落在心然手边。
“莫离,你怎么了?”
心然拾起信纸,走近莫离。
“是阴谋……我突然联想到了一个恐怖的阴谋。”莫离惶恐地回过头,“心然,如果……如果到时候我在你这里验证的某些事情是完全真实的话……我……会觉得很绝望的。”
“为什么?”
“因为……难以逆转。是这样的吧,我完全看不到希望的那种难以逆转……”
“这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吧,你有你的老师,还有凡森帝国的各类强者,甚至还有明娜……”
“正是因为我了解他们,所以我才觉得绝望。”莫离一脸肃然。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这场交流会是一个很好的噱头,它像是一轮太阳照亮了很多东西,可是罪恶却在阳光下的阴影里滋生。唯一能将罪恶暴露出来的只有证据,而唯独这个东西,是我所欠缺的。”
“那就让我们合力去阻止他,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心然上前一步握住莫离的左手。
“只是莫离,你在害怕什么?当初你面对拉洛克机械兽这类真实出现的威胁的时候,都没有显得如此害怕。为什么你会害怕这一未知的威胁?”
“因为唯独这次,那些人是跑不掉的……”他一把搂过女孩,附耳轻声说道,“他们不是旅法师,我们也没有能力带领他们离开这片时空……”
“没有后路?”
“是的,没有后路!”
心然沉默了,她心情复杂极了,可她远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第一次发觉,提前了解真相也是件那么痛苦的事情……”
“不,不是的……”心然一怔,她下意识地反驳道。
“就是因为莫离你提前知道了真相,才会有时间去想办法阻止的,对吗?哪怕不可逆转,至少也要去试一试。”心然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如此坚定的彩华,她微微推开莫离,与之对视。
“怎么都要试试吧,因为这样你才是莫离……”
“况且,这也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啊,真没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心然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说着说着,自己反倒先一步别开视线了。
“哪有时间去想办法阻止……”莫离止不住得苦笑。
这哪有这么容易,就凭他现在的实力,就凭他现在可调动的资源?会相信他的话的人只会是少数,更何况这群少数里真正能起到作用的更是少之又少。
心然的想法确实很美好,甚至有点天真。有些东西,真的是用尽全部时间,都……等等,时间!!!
莫离惊讶地睁大双眼,他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心然所说的时间优势。
如果,如果他所揣测全部变为现实的话,那么至少还能利用这段时间差去做点什么。
阻止,这是很难实现的一件事。但是推波助澜,这就又变得很容易了。既然阻止这条路很难行得通,不妨换个角度去辅助推动事态的发展。这样的话,至少在最后关头以前,一切就都处在掌控之中了。最为关键的是,利用好这段时间差,他甚至可以强行制造出最为欠缺的证据。
念及至此,莫离兴奋地抱紧心然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在心然迷惑与羞愤的目光里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我有办法了,心然,谢谢你!”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