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人响应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道路尽头,屋前大片空地上术法火焰无声无息的燃烧着,那些油与血混杂的东西被一点点焚毁,弥漫着刺鼻恶臭。莫离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他牵着心然的手朝房子走去。
“等……等一等!”缓过神来的鲁尔斯对着刚刚走到门口的两个孩子喊道。
“怎么啦?”莫离在门口驻足,却没有回头。
“你们还要进去?”鲁尔斯的声音里充满不解。他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对这种已经没有缪洛加兄弟会成员存在的房子感兴趣。
“当然啦,我对我的对手一无所知,但这座房子能告诉我很多信息。”
“那……那我要一起进去……”鲁尔斯不安的吞咽着口水,“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天,至少了解过一些东西。”那些糟糕的回忆卷起记忆浪潮,鲁尔斯不得不去面对那些常理所不能接受的梦魇,并试图克服它们。
“好啊。”莫离回过头,冲鲁尔斯笑了笑。这个孩子笑容明媚,亦如春日午后和煦的风,带有极强的感染力。这令鲁尔斯心底的恐惧消弭了不少,而与此同时,他亦注意到莫离身上的法术师工会的标志,
他突然激动的上前大声问道:“你会帮到我的,对吧?”
“什么?”一句没头没尾的疑问令莫离错愕的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们在我的心里注入了一个怪物的影像,他们试图让我崇拜那个怪物。”
“怪物?!”莫离与心然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拉洛克机械兽。
然而鲁尔斯还是在慌不择言的说:“你是法术师,一位隶属工会的法术师,你一定是在完成一项工会任务。你们注意到异常了对吧,有一群怪物试图入侵西茨……也许不仅是西茨,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迪利亚姆也说不定呢……”
一些在外人听来当属疯言疯语的话令莫离与心然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鲁尔斯先生,请你保持冷静。我们知道你死里逃生,情绪激动,但是……”
“不,我没在说谎!”也许是怕被否认,鲁尔斯紧绷的理智线骤然断裂,他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那些东西,是我亲眼所见,他们撕裂肉体,他们崇拜金属,他们依着某种严苛的阶级制度履行各自的职责……这些东西都不是假的,难道你们的任务只是打击不安分的教团???”
似乎被自说自话给吓到了,他又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这样下去他会被自己吓疯也说不定呢。”心然无奈的对着莫离说道。
“大起大落确实磨人心智,但是这个人还不能疯,无论如何都不能。”莫离对着鲁尔斯连放几发“安定术”,以此舒缓那个男人的情绪,“我们相信你,但同样的,你也应当对我们持有信任。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归根结底还是和你口中的那些怪物有关。”
“真的吗?”在他的安慰下,鲁尔斯的情绪有趋于平静的趋势。
于是莫离趁热打铁:“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我们来这的目的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鲁尔斯先生,有你在这里我们会了解到更多东西。”
“同样,出于责任,你心里被植入的某种意念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处理掉。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先冷静下来……”
莫离又丢了几发“安定术”下去。有着法术的配合,鲁尔斯终于冷静下来。
“抱歉,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指摘对错的时候,你该履行你导游的职责了。”莫离对着屋子入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时间可不等人,我们越早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就越有余裕做好准备。”
这回鲁尔斯可没再出幺蛾子,他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屋里。
这座曾经生活着缪洛加兄弟会成员的屋子入口处保持着西茨惯有的装修风格,似乎牧师哈林从未对此做过改变。
但莫离很快发现这都是假象。他们越是深入屋子,就越是发现内部装修的刻板与机械,没有任何生活的鲜活气息,反倒像是把一种景致复制了成百上千份放进屋里。
“我突然觉得炼金室的布局都比这个要有意思得多。”心然悄眯眯的对莫离说道,“这里面也太臭了,又无聊,又是臭烘烘的。”
“的确……鲁尔斯先生,你怎么停下来了?”
“这里有些特殊。”鲁尔斯在楼梯前驻足,他回头对莫离解释道,“第一天来的时候,牧师哈林带我在楼梯口跳了一段舞,因为很怪异,所以我记下来了。”
“跳给我看看。”
鲁尔斯一言不发地摆好架势,紧跟着他的手脚做出一个接一个机械,生硬且刻板的古怪动作。
“真的好像它。”
“对,拆开那些动作,每一个都像它曾做出来的。”
毫无疑问,莫离和心然又想到了拉洛克机械兽。经由“思绪”加强回忆,他们很容易的把鲁尔斯的动作给拆解开来,散进记忆里拉洛克机械兽的举动里。
“然后再是闭眼祈祷,也有可能是在接受感召。”鲁尔斯在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合上眼睛,继续解释道,“我不知道哈林在干什么,可能是我没有与他们那样被‘完化’吧。”
“‘完化’?”
“这我不好解释,毕竟我对这个的理解也是连蒙带猜的。”鲁尔斯睁开眼睛,“之后所有的事情便全都发生在楼上了。”
“他们在二楼书房里祈祷,对象往往是一个名为‘缪洛加’的怪物。我觉得祂具有传说里恶魔的面容,但祂是充满金属的,血肉仿佛只是附庸,很少能看到真正的天然血肉的痕迹,更多的则是一些被制造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就是在替代血肉的作用。”鲁尔斯一边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一边抱怨着。
“‘缪洛加’的名字我有印象。”心然很小声的对莫离说道。
莫离差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鲁尔斯,确定那个男人没有注意到心然的话后他也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迪利亚姆的神话传说。姑母和安女士曾经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在其中某个传说里,一座山峰的被崇拜者尊称为‘缪洛加’。一些信徒相信山峰亦是存在神明,而名字便是‘缪洛加’。”
“可是迪利亚姆不是没有神明吗?”
“只是没有欧斯汀克那样实际存在过的神明而已。只要人心出现了弱点,就会下意识寻找某种寄托。”
“人心的弱点?!”莫离隐隐感觉自己是抓住了什么,但他说不上来,反倒一遍遍念叨着心然的话。
“怎么了?”
“我差一点就能想明白某件事了。”
“欸?!”可就在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书房前了,心然只好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门被鲁尔斯推开,她和莫离好奇的打量着书房内的布局。
“就是这里,被他们称为‘聚会’的行为每天都会在这里发生。”鲁尔斯指着书桌说。
书桌上还有未被带走的盘子,绝大多数都盛着早已腐烂的某些动物的脏器、肉块,这是恶臭的源头。心然满是嫌弃的捂住鼻子别过头,不想再看到那些爬在腐烂肉块上的蛆虫。
“还有一些书,可惜那些书我并没带出来。”鲁尔斯环顾一圈书房,惋惜道,“而且我看它们也被缪洛加兄弟会的成员给带走了。”
“哦,另外还有一些杯子,杯子里都有油,就是你在外面看到过的那些东西。可惜这里也没有。”
莫离瞥了一眼桌子,随后又看向鲁尔斯:“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尤为重要的。”
“啊?”
“你有遗漏什么细节吗?”莫离追问道。
“他们‘完化’的过程?”
“这个姑且不重要,还有吗?”
“哈林的样貌?”
“也许有用。”
“他倒是……派头十足……”鲁尔斯回忆起这几天里哈林带给他的印象,连带着余下几名缪洛加兄弟会成员的特征一股脑的全将给莫离听了,“呃,还有他们一贯崇拜的某个图案,像是一道竖直的线割开圆圈。”
“很新奇的比喻,能画出来吗?”莫离凭空变出纸笔摆在鲁尔斯面前,而那个男人试着画了一下。
“不对呀,我记得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为什么我会画出这样的。”结果令鲁尔斯大为吃惊,他抱怨似的又重新画了一个,但依旧不符合他的预期。
“大概是这样子吗?”莫离夺过纸笔,问道。
“要更有神韵……也不能说神韵吧,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里面……”
“那就有可能是被注入了法术力,尽管是非常微弱的一丝。这应该是个保密手段,为的就是防止被彻底泄露出去。”莫离露出了然的神色。
越是有严密的防备,就越容易说明其中存在问题。
莫离也仿着鲁尔斯的作画画了数张图案,但都被一一否决了。
“姑且跳过这个问题,二楼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莫离也放弃了还原图案的想法,为着那么一个东西浪费精力实在不值得,还不如继续探寻这座房子。
“我和哈林的房间,可我从没去过哈林的房间,因此那里我没什么好说的。”鲁尔斯带着孩子们来到自己的房间,“至于我的房间,我就在当天晚上遇见了祂——‘缪洛加’。”
鲁尔斯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离与心然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
他们完全可以相信,曾经出现过的来自锡风城方向的恶意便是缪洛加发出来的,跨越了时空与暗黑虚空,为的就是在鲁尔斯心底留下影子——就这点而言他们的确成功了——可为的是后续的什么计划,那就不得而知了。
“告诉我你的经历。”莫离迫不及待的问道。
但他却发现鲁尔斯表现出了极为抗拒的表情,那是因着恐惧抵达某一层次之后表现出的抗拒:“我……我……”
“看来必须得先配合他处理掉缪洛加的影子了。”岚拍了拍莫离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依然在恐惧?”
鲁尔斯说不出话,他只有重重的点头。
“看来你没有受到祂的操控也是有原因的,至少祂没估量到这种恐惧感,是恐惧保护了你,对吗?”
鲁尔斯继续点头。
“如果不提及和祂相关的东西,你还能保持冷静吗?”
“能……”鲁尔斯勉强憋出一个字。
“那好,在我们了解过二楼的全部情况后,我们便想办法处理你的梦魇。”莫离试图继续用安定术保证鲁尔斯的冷静,但那个男人只是拼命的摇头,并表出现一副要靠自己压下恐惧的表情。
“也好。”莫离散去刚刚提取出来的纯蓝法术力。他拉着心然走到另一间鲁尔斯从未去过的哈林的房间里。
里面被涂满了灰色,不仅是天花板和墙壁,就连床与床单,甚至是目光所能触及的一切都被涂上了灰色。两个孩子被这沉闷的一幕给震慑到了:“他们的领头人就住在这里?!”
“可为什么要涂满这些颜色,很贴合金属吗?”
“也许,可能……”莫离喃喃道。他的心思头一次从这里发散出去,一度回忆起过去自己的意志无意间抵达的某片时空。但可惜的是,他虽与那片时空缔结了联系,但始终无法通过心湖去感应到它。
“莫离,你想到了什么?”心然好奇问道。
莫离直言不讳:“我想到一片很荒凉的时空,至少我曾见到的便只有荒凉。我在那里看到过厚厚的金属残骸的堆积物,而那片时空,抗拒着我从地脉里汲取到哪怕一丝法术力。”
“听上去……令人感到不妙……”
“那是我初次见到拉洛克机械兽时火花所引导的时空,而今我在异时空的一个房间里有着同样的感受。心然,这不是巧合。”莫离看着女孩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
“你想说明,其中必有联系!”
“对,或许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接触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
心然紧紧抓着男孩的手:“没问题的。不是从现在开始就有所感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