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到了凌薇去set进货的日子。
这天清早,凌薇把家里的一些琐碎草草拾掇完。介于她订购的私人家政机器人是最新型号,整个索亚星境内的销售点暂时都没货,还要等工厂那边发货过来。所以应对进货日,凌薇依然采取的还是挂公告说明,订单晚上一并处理,求顾客宽容的措施。
发完公告,时间还早,也没什么人刷评论区。凌薇于是关了页面起身,出房间后直转朝她原来的房间走去。
距离少年入住马洛家,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七天了。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凌薇对少年的照顾可谓是竭尽所能,或许达不到无微不至的地步,那是因为她实在太忙,可在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该做的她都做了。不仅仅只是好吃好喝好住纯物质上的供养着少年条理身体,凌薇时常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丝丝的时间爬上楼看看少年、对着只会沉默的少年简单说两句什么的。
不论是养病还是养伤,在凌薇看来,心态都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一旦心态好了人开怀了,病痛都能好得快一些;反之,心态差人又抑郁的,哪怕是一点小病小痛也愣是能给折腾出个绝症来。
当然,事无绝对吧。凌薇也只是单纯觉得如果她能做些什么让身处陌生环境下的少年完全放松下来,或许对他伤口的痊愈会有好处罢了!
抬手礼貌性的敲了三下门后,凌薇轻轻推开房门。
少年似乎在听到敲门时就向下歪头看向门口了,即便他的这个动作会在很大程度上牵动他后肩上的伤口,他依然不管不顾的张大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门口。直到凌薇推门走进来,他才默默收回视线,耷拉下眼皮掩去那糅杂着欣喜、不安以及淡淡渴求的情绪波动。
房间里,窗帘拉着的缘故,光线昏暗暗的让人看不真切。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感觉好些吗?”一边关心询问的同时,凌薇走到床边,扬手‘唰’的一声拉开了离床较远一边的窗帘。
屋外,朝阳初升,晨光透过半扇窗户投射进来,瞬时便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趴躺着的少年点点头算作回应。
没错!七天的朝夕相处,如今的少年已经能在凌薇发问之后适时的给与一定的肢体回应了。
这在两人相处之初,无疑曾给凌薇带来过极大的成就和满足感。
要知道,如果一直都仅仅只是一个人在给与和付出而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哪怕再有无私奉献精神的人也会心生缺憾的。
凌薇看到少年的点头,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道:“那就好!我今天要去set进货,大概差不多要到傍晚才能回来。所以,今天你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啦,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尽早赶回来的。另外,等会儿我会把早饭连同今天的午饭一块儿给你端上来,都是些方便你入口的东西,也就午饭这一顿你得自己吃,勉强凑合一下吧,晚上回来就补给你,好吗?”
少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凌薇嘴角的那一丝笑意,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木愣愣的直点头。
少年眉眼低垂乖觉的模样,让凌薇看得心痒,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头。
结果一摸之下,凌薇险些失态直接甩手。
手掌间,少年半长不短的头发,触手黏腻的近乎粘人。
即便凌薇不曾患有洁癖顽疾,可那种手掌仿佛盖在淤泥上的感觉,不说毛骨悚然吧,但一般正常人应该都很难接受得了。
想想这事儿好像还是她自己给疏忽了,厂医那会儿也就只给少年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至于头发似乎就用消毒水随意撸了一把。她把少年接过来之后,每次换药前她倒是都给少年擦身来着,只是这头却是被她一再的给忽略掉了。
好吧,她承认这其中确实有她故意忽略的成分在,毕竟这些天新品刚刚上架,她是真的忙得□□乏术。
“呃……看来得想个法子给你洗次头了。”强忍着脸部抽搐,收回手的凌薇略带愧疚的说。
听明白凌薇话里隐含的意味,少年这下没能再点下头,一张伤疤交错的脸几不可见的红了……
喂少年吃完早饭,提前做好的午饭被凌薇妥帖的搁在一边少年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为了方便少年取食,午饭凌薇给少年准备的是鸡蛋饼,就是凌薇之前给少年投喂的那种,只不过馅料更讲究荤素搭配和营养均衡。
另外,还附上一杯加了糖的牛奶,作为解渴饮品。
“那我走啦,背上的伤口再痒你也得给我忍着,不准乱抓知道吗?”走到房门口,凌薇冲少年挥手道别,末了,却仍不忘老妈子似的嘱咐,“你自己吃午饭,当心别扯着伤口。如果出了什么事,记得用你手腕上的通信器给我发通讯请求,我教过你该怎么用的,还记得吗?要是伤口不小心给弄裂了,不管严不严重,你都要给另一个通讯号发信息,发999,到时会有区里的安定人员过来帮你,记住了?”
看到少年再次默默的点下头,凌薇这才算是放心的掩上门离开了。
凌薇走后,房间里复又寂静下来。
朝阳或许能带来光明,却无论如何也照不透少年血色的眼眸。
“……领……令、唯……凌……未……”
良久,本该静到针落可闻的房间里响起一道暗哑、滞涩却依稀能分辨出一丝丝少年人独有的清脆嗓音。
侧着头,趴躺在床上的少年,青紫嘴唇不利落的扇合着。可以听得出少年正很努力的想要纠正自己怪异的发音,成效还是十分显著的,但明显依然不够准确。
“……令薇……凌……薇,凌、薇,凌薇!”
终于把读音纠正准确,血色的眼眸微微一闪,其间划过分明的喜悦。
斯诺一个发力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翻成仰躺,长时间的趴躺其实让他很不舒服,不仅会感觉呼吸不畅,胸骨也会隐隐作疼。当然,凌薇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过来给他翻动甚至按摩手脚,只是时间一般都很短暂,因为据凌薇说仰躺会压着伤口,对他伤口的愈合不利。
其实斯诺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这点伤,腿上的伤虽然是比较严重,但后背和后腰上的两道对他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他受过更重的。
可凌薇担心。她会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很轻很轻的叹气,眼里满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就算很不舒服,他依然会听她的话乖乖的趴着不动。
斯诺自己其实也是不解的,他为什么要听凌薇的话,为什么要强忍着不自在住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冲上去救凌薇?
他思考了很久,得出的答案是:大概是因为凌薇会给他吃他从来没有吃过的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
想到这里,斯诺的视线飘向一旁床头柜上的鸡蛋饼。他记得这种食物,斯诺伸出舌头无所顾忌的舔了一圈他的下嘴唇,第一次吃这种食物的时候,这种食物好吃得简直让饥肠辘辘的他都不舍得咽下去。而来到这里之后,他更是发现凌薇给他吃的每一种食物他都没有吃过,却无一不都好吃得让他舍不得咽下去又迫不及待的要咽下去,因为只有他咽下去了,凌薇才会给他吃第二口。
而且在斯诺的眼中,凌薇还长得特别特别的……不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合适。反正就是第一次看见凌薇的时候,他就没想着要对她动手。
“……凌薇。”仰躺着的斯诺再次喃喃发音,显然他已经熟稔,这一次很顺利就念出了正确的读音。
与凌薇习惯性的判断相左,斯诺并不是哑巴,他可以说话,或者应该更准确的说是可以发声,只是几乎完全不懂该如何表达。
在斯诺的记忆中,曾经倒是有人教他说过话的,那是个老头。老头捡到了当时还很小并且奄奄一息的他,养活了他。
老头想教会他说话,只是很可惜似乎没教上两天老头就死了,是饿死的、病死的还是老死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只依稀记得,老头死了几天后,臭了,很臭很臭。然后,住在老头的窝附近的一些大人因为受不了越来越臭的老头以及那些循着臭味而来的小虫子,就一起把老头扔进降解箱里降解掉了。老头的那个窝被大人们占了,他被扔了出来。被扔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活到现在。再没有人教过他说话,他也没觉得有那个必要去刻意的学,反正流浪者只需要食物不需要交流,更何况该听懂的他差不多也都能听懂。
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他想准确的叫出凌薇的名字,莫名的想,想在凌薇和他说话的时候,回应她,而不是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会高兴的吧,斯诺在心里默默的想,他和她话说,她一定会高兴的!
斯诺睁着一双血色眼眸,神采奕奕的仰望着头顶天花板那一寸见方,此时浮现在他眼前的是凌薇刚才临走前嘴角弯弯的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