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李应便醒了过来,不是自然醒,是饿醒的,没人给他吃的,他也没敢要,正想着到碗架子里看看有没有吃的,就看见山脚下火光冲天,看方向正是昨天他们呆过的地方。
李应连忙敲响老人的门,并大声喊道:“李爷爷,寨子里着火了,我在这里都能看见。”
老人听闻,连忙坐起身,扒开厚厚的麻布窗帘,推开牛皮纸糊的窗子,便看见离这里十余里的地方大火冲天,而那里,正是忠义堂的新址。
老人一跃而起,一脚踢开地下的柜子,一把约两指宽的长刀便出现在手中,在李应呆滞的目光中,老人哪还有坐轮椅时行将就木的样子。而是灵活地翻过院墙,在空气留下一句话:“找地方躲起来……。”
话音刚落,老人已经消失在李应的视野。
连忙跑回房间,在碗架子里找到两个冻得硬梆梆的白面饼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山顶跑。
北方的春季多北风,起火点在小院的南边,如果不改变风向,林火不会烧到院子里。但老人让他躲起来就不是为了林火,既然不是林火,那最大的可能是日本人找上门了。
想到这,李应停下了往山顶跑的脚步,想到老人让他躲起来说明老人不想他出事。但老人自己拿着刀去跟人拼命,他又想起村长轻视日本人结果全村被杀的情况。眼睛瞬间又红了起来。
“提醒李爷别小看日本人,自己去弄死几个日本人,给父母乡亲们报仇。”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李应立刻停止了脚步,返回到小院里,在老人的房间里果然发现数把长刀,找了一把能提得轻松的,红着眼向起火的地方冲了过去。
顺风下坡自然大大减轻了李应的体力消耗,也提升了李应的速度。但昨天包起来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所以李应不得放慢脚步,重新轧紧布条,防止再流血,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起那两张饼子。
尽管内心焦急,但李应还是拼命压制自己,再不吃东西,自己可能会死在路上,大仇未报,自己先死。自己当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十里的山路,李应跑了半个小时,要不是腿不利索,李应觉得他能跑的更快。
摸到林子的边缘,找到一个高处,借着青烟和岩石树木的掩护,李应定睛观望。
此时的寨子内,大火已经熄灭,但还有几处零星的小火在燃烧着,更大的火正在往山脚下烧过去,不用去救也会自己熄灭。
老人持着刀,背靠着山洞,脚上还夹着一个打黄鼠狼的夹子。身下躺着十几具尸体。但从装束看来,并不是大熊山的人。
同围还有大约三十几人,围而不攻,最外围,几个日本士兵站在那里说笑,一个汉子点头哈腰地给扇着青烟。
可能是有点冷,日本兵一脚把那汉子踢开,上前几步用蹩脚的中国话喊道:“你们滴,一个一个的上,累死滴,抓活的,要功夫书!”
话虽然蹩脚,但汉语强大的理解能力还是让众人听懂了,意思是,你们一个一个的上,车轮战,让他脱力抓活的,要秘籍。
至于为什么不一拥而上,看外围的鬼子就知道了,老人每次动作他们都在照猫画虎地比划一遍。老人每杀掉一个人,他们就开心地大声吼叫。
李应心里着急,他不知老人有多强,但那死死咬在脚上的夹子让老人十成实发挥不出三成,若不是小鬼子在那里玩猫捉老鼠,老人说不定早被乱刀砍死了。
这个时候自己冲下去不但帮不到老人,可能还会连累老人。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死在自己面前。
“怎么办!怎么办……”正在焦急中,李应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点头哈腰的狗腿子。
“是白峰。”李应喃喃自语,这个一开始就劝慰自己,给自己留下好印象的汉子,此时像一条没有脊梁的狗,越过白峰的身影,在一块大石块上,那几坛原本布置在老窝的火油起了李应的注意。
“肯定是白峰这个狗日的给鬼子带的路。”李应自言语,嘴里低声咒骂着白峰,眼睛却来回观察着路线。
李应的位置是坐北朝南,而敌人全部都是坐南朝北,自己在暗处,敌人没有发现自己。但要发起进攻那就是正面对决。自己与老人毫无胜算。自己需要绕到敌人的背后,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说干就干,李应悄无声息地绕了一个大圈。成功绕到了敌人的身后,正在想办法怎么才能绕过白峰偷拿火油时,就见日本兵再一次一脚踢开白峰,然后笑嘻嘻地指了指白峰,又指了指老人。
白峰跪地求饶,日本人不同意,端起刺刀就抵在白峰的脖子上,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被一个土拔鼠一样的东西吓得屁滚尿流。无奈之下,这孙子一手拿了一把砍刀,一手抓了一把灰,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想玩阴的。
见白峰哆嗦着向老人走去,李应觉得不能再等了,否则真让白峰得逞,老人肯定凶多吉少。
李应慢慢地靠近,离最近的鬼子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幸好大火将周边的积雪融化,否则踩上去肯定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但现在,几个鬼子兵正处于变态的欢娱中,警惕心大大放松。
就在他们眼皮子低下,李应偷偷搬走了四坛子的火油,把其中一坛子打开,顺手拿起一个还在燃烧的木条扔在了一个鬼子兵的脚下。然后李应抱起火油坛子,没头没脑地向鬼子兵们泼去,鬼子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火瞬间便将这几个畜牲吞噬。
听到后面传来不是人声惨叫,众人连忙回过头,就见几个火人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但这时,李应举着火油坛子又扔了过来,油坛破裂,溅射得到处都是,火跟油走,油跟人走。
有几个没沾到油的发现了李应,怒骂着抬起枪想要干掉他,却忘记了他们身后有一个真正的猛人。
老人李瘸子忍着脚上剧痛,怒吼一声,一刀斩掉了举抢要射的汉子,然后在单腿用力一窜,又划开了另一个调转枪口对着自己的男人。
此时,李应四坛子火油全部扔出去,本来就不太大的平台此时成了一片火海,从地上滚了几下,压灭自己身上的两处火苗,李应大吼一声:“李爷进洞。”自己却奔向那原来剩下的两坛子火油。
然后毫不犹豫地砸向身上火苗不旺的人,这一下所有火油全部扔完,李应大骂一声,哭喊着提着刀冲进人群,双手抡起刀就开砍,边砍边骂,状若疯魔。
老人跌坐在忠义堂的洞口,咬着牙掰开脚上的夹子。然后又扯下衣服布面,将脚紧紧缠住。
看着见人就砍的李应,老人也长啸一声冲了出去,刀光如匹练,所过之处人头滚滚,鲜血飙飞,不过盏茶之间,满院子都是烧焦或被砍死的无头尸体。
老人抗着长刀,微微气喘,李应还在一刀一刀剁着已成焦炭的鬼子兵尸体。直到身体脱力,长刀飞出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
“刀不是这么用的,但仇却可以这样报,家里人的命全日本的人都死了也赔不起。处理完这里,你跟老夫走,老夫教你用刀!”
老人说完,也不管李应,提起手中的刀便施施然向洞里走去,片刻后,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被老人陆续拉了出来。
找了一个土多的地方挖了一个坑,老人又把一具具尸体扔到坑里,每扔一具,老人便骂上一句。
“你狗日的,我说过你们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们,老子吹牛了,认不出来了。”
“你狗日的,下去好好呆几年,晚几年投胎,娘的,世道乱着呢。”
“娘的,告诉你们多少回了,多派哨子,火油什么的单独放,老子晚上刚不管,早上你们就让人给连窝端了。废物,下辈眼睛亮点,投个好人家。当条狗也成,比人强。”
老人埋着,骂着,就是没掉眼泪,就好像喝骂不相干的人。
好一会,将所有人都扔到那个大坑里后,老人将地踩平,又撒了一些灰烬,伪装成与现场一般无二的样子。
走到李应面前的时候,老人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朝着众人的坟墓拱了拱手道:“莫怨老夫不给你们立碑起坟头儿,我夫怕鬼子或青龙山的人来了把你们的墓掘了。旁边那块大石头你们先当碑用着,若有一天我们还能回来,在给你们重新立碑起坟。”
说罢,转过身,一把拎起李应,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地灰烬,以及一具具就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尸体。
回到了小院,老人仔细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给李应换了药,恢复了力气的李应还煮了一锅米饭,一老一小就着咸菜吃了个肚圆,然后老人留了一把刀在外,其余的捆在棉被里,就拉着李应向远方行去。
“李爷,我们要去哪?”
去长白山。”
““远吗?为什么要去那里?”
“有点远,真正的千里之外,为什么要去那里,因为这里的鬼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里有鬼子吗?”
“有,很多,杀不过来的那种,所以你要抓紧学习刀术,无论长刀还是短刀。有时候比枪有用。”
“到时候你学有所成,就当个独行侠,来去如风,没有人知道你在那,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哦,我知道了李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