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琥和方婉都明白江泠心中的大业,她们也知道,即便方才江泠是因为一时情急、为了救下沈时才说的那种话,但那又何尝不是真情流露呢?
她们不晓得别人,但经过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她们是最清楚江泠的,眼下忽然听到黑衣人嘲讽般的大笑声,顿时就忍不了了,她们一人一拳,将那黑衣人揍吐血了。
江泠没时间顾着她们这边,因为沈时一直顶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江泠觉得沈时现在就像是一只既迷茫又因惧怕而怀着莫大敌意的小兽。
她伸手抚上了沈时的双肩,虽然沈时颇为嫌恶地瞬间将她的手扯下,但她还是再次将双手坚定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时挣了挣,但显然没有第一次强烈了。
江泠方才已经想好了,取生还是取义,应该是千百年的难题。
有些人甘愿以身赴死来换取更多生命的留存,而有些人则是选择护住自己,前一个选择是大义凛然,是让人敬佩,可后一个选择呢?难道要被安上自私自利的标签吗?
不,他也并没有想去害其他人,他只是想活着,想留下自己的命,这是人之常情,这没有任何错误。
江泠注视着沈时的眼眸,柔声劝道:“即便真的有你说的那种情况,朕也绝对不会私自为你做决定,如果你不想那么去做,朕是坚决不会逼你的,朕心中的大义,不需要勉强你去达成。”
沈时是年少,并非心智欠缺,再加上刚才只是一时被各种混杂在一起的情感冲昏了头脑,所以此刻在听了江泠真切的话语后,情绪终于逐渐安定下来。
他的脸颊上有两滴泪缓缓滑落,愤怒、不满、疑虑等等都已消散,此时剩下的只有懊悔。
沈时知道自己本应该乖乖听从安排,留在宫中,可是却执意出来另生了事端,给江泠添了麻烦,说不定江泠会因此厌恶于他吧?
但即便有如此想法,沈时也还是没能将道歉的话说出口。
不过江泠本来也就是为了稳住他,并不是非得要他道歉或者怎样,所以见他是真的平静了以后,便立即朝着瑟缩一旁的侍卫们招了招手,下令道:“好了,纤世郎情绪不好,你们务必将他安全送回寝殿。”
“是。”
沈时抬头看了江泠一眼,眸光暗淡,终是一言未发,低头转身随侍卫们离开了。
江泠望着他们的方向,总觉得沈时的背影在众侍卫的拥簇中显得甚是单薄,忍不住叹了口气。
黑衣人刚刚被那两拳打得有点发懵,现在恢复了些,他啐了一口血,看向江泠笑着道:“女皇身边有这样不懂自己心意的人,很是疲累吧?”
江泠听出来了他话中的讽刺,微微一笑,很是平淡地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朕不同并不奇怪,没有什么累的。”
稍稍一顿,江泠又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朕心里的感受的,不过眼下,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为好。”
将这个黑衣人关起来之后,江泠并没有急着去审问他,而是转头去了关着昨日那伙歹徒的屋子。
不得不说,顾风清安排的甚好,侍卫与兵将同时看守,那些人也被绑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只进去一盏茶的时间,江泠就出来了,没能问出任何消息。
不过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这种人是很难对付的,他们既然做的是这样危险的事情,那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武功身手,都会异于常人,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牵挂,所以脾气都很执拗,且视死如归。
但这可不是放弃的理由,江泠一出屋子就开始琢磨该用什么样的计策才能解决他们,撬开他们的嘴。
她刚才进去主要是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反应,只不过现下还没有看出来任何端倪。
对付他们这种不怕死的人,绝对不可以硬碰硬,必须得另辟蹊径地想一些新奇的办法。
乔若琥和方婉跟在她身侧,相视一眼,因为她的神情实在是认真,所以一起摇了摇头,没有出言打扰,尽管江泠走路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宫门。
江泠觉得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从这些人的角度,尽管他们胆子大、不怕死,然而却很有可能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她可以软硬兼施,让他们摸不清门路,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绝望的活着,虽然不太道德,但对付他们这样的人,也都算仁慈了。
二就是从外界入手,不过这个是抱着侥幸心理,可以让河秋道长带着他们的画像出宫寻找是否有与他们存在关联的人,这个办法会否成功,是建立在有没有人违反他们的规定上的,因为按理来说,以他们的身份是一定不能存在亲密之人的,但人都有血有肉,难免会出现个不听话的,虽然几率不大,但只要能在这点上抓住一人,就好办许多。
乔若琥和方婉听了她的安排之后,觉得甚是可以。
只是江泠忽然顿住脚步,看着自己面前样式陌生的房屋,皱眉问道:“朕这是在哪里?”
乔若琥尬笑着给她指了路,江泠想着不过是走神了,笑了笑,并未过多在意。
回到承安宫后,她就去了书房,虽然发生了如此危险的事情,但明日又要上朝了,她还是得照常批阅奏折才是。
“陛下,纤世郎那边怎么办呀?”乔若琥终于耐不住心痒,向江泠问道。
因为当时那个场面的气氛并不是很好,江泠与纤世郎分别的时候也非常不愉快。
江泠对于乔若琥惦记此事并不感到惊奇,她放下奏折解释道:“纤世郎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还是让他先冷静地待上一阵子比较好,反正现在也有侍从、侍卫守着他,不会出什么大事,等朕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也冷静些了,朕再去找他好好谈谈。”
乔若琥甚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江泠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乔侍卫怎的为此这么犯愁啊?朕都还没觉得怎样呢。”
乔若琥摇了摇头,难得语气深沉地道:“如果纤世郎能体谅陛下的心意就好了,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您本来就因为各种事情烦心,现在还要额外担心纤世郎那边。”
江泠闻言晃了晃头,提笔一边写字一边说道:“纤世郎的年纪尚且不大,再加上从前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有今日的举动是正常的,朕能理解,朕从前只是一味地保护他,没能好好教他判断是非,没能让他学会遇事时机敏应对,也是朕的疏忽大意。”
“怎么能怪陛下呢,您千万不要自责。”乔若琥还想继续和江泠谈论这个话题,但是却被方婉一把拉住了。
方婉冲她摇了摇头,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好几摞尚未处理的奏折。
乔若琥立即闭上了嘴,不再打扰江泠。
眼看着天色渐渐昏暗,江泠本来是想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河秋道长回来,然后与他商量自己的办法,但奏折批完大半,河秋道长的身影也还未出现,她索性起身,打算先去一趟那时没来及去的倾月宫看看。
毕竟陈逸然也是因为好心帮忙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