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斐侧目看她。
郝甜眼眶红红的,模样有些局促紧张。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这样下去,两人都别扭,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把话说清楚。
见她一直都没说话,顾依斐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等你准备好了,我随时都会听。”
“顾依斐,送我去医院。”郝甜反握住他的手,眼神笃定。
……
同一时间,东方医院。
“董事长,很遗憾,您和郝文柯的骨髓并不匹配,不符合捐献条件。”
院长递上骨髓匹配报告,看着郝正威端茶杯的手顿了顿,又没事人似的喝了口茶,有些惋惜地摇头。
郝正威放下茶杯,望着杯中舒展开的浅绿色茶叶,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院长沉默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院长,顾总和郝小姐来了,想要见您,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院长看向郝正威,见他一脸晦气,站起来朝他微微鞠躬道:“董事长,您要不要一起过去?”
……
会客室里,郝甜看顾依斐的眼神多了几分忐忑。
来的路上,她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告诉顾依斐了,像他们这种家族,对儿女另一半的要求都是极高,家世清白是最基本的。
她相信顾依斐是真的爱她,可她们都是成年人了,爱情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相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个家族的事。
从路上到现在,郝甜一直都处于这种小心翼翼的状态,顾依斐接了杯水递到她手里,侧目看她:“我最近看上了一辆车,需要两百万。”
“啊?所以?”
郝甜一头雾水的模样有些可爱,顾依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所以,顾太太要不要给我买,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你已经几个月没给我零花钱了。“
在他们领证没多久,顾依斐就托人做了财产公证,分多次把名下的动产、不动产凡是他能自由支配的,全部都转到了郝甜名下,为的就是万一郝甜日后要跟他离婚,他可以有借口赖在她家不走,给自己多重保障。
可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还真是不赖,不仅可以给自己多重保障,还可以给郝甜一份安全感。
“身无分文?是游戏上市出什么问题了吗?”
顾依斐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尴尬。
……
十分钟后,弄明白怎么回事的郝甜,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指着旁边的那块空地。
“这样吧,趁着院长还没来,咱俩打一架。”
顾依斐好脾气地按下她的手,还没等他说什么,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郝正威和院长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爸?您怎么在这儿?”
看到郝正威,郝甜有些惊讶。
郝正威板着脸,目光落在顾依斐搭在郝甜肩膀的手上,觉得这咸猪手格外的碍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察觉到老丈人的死亡注视,顾依斐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得罪老丈山,追妻隔重山”后,才把手从郝甜肩上拿下来。
郝正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爸,您来医院干什么,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说着,郝甜看向跟在父亲身后的院长,“院长伯伯,我爸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院长:“郝小姐放心,董事长除了高血压这个老毛病外,其他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平时注意饮食清淡,多锻炼身体,就可以。”
听他这样说,郝甜才放心,心中对父亲来这的目的也有了大致的猜测,脸色沉了下去。
“爸,那个女人的电话,该不会也打到您那里了吧?“
“你妈给你打电话了?”郝正威微微拧眉,他原本以为是顾家那臭小子,跑去找她邀功了。
郝甜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她不是我妈。”
“胡说。”郝正威敲了下女儿的头,教育道:“她怎么不是你妈了,你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管我和你妈妈怎么样,她都是你妈妈,不许你说这么没良心的话。”
“哎呀,疼。”郝甜捂着脑袋,不服气地反驳:“您什么都不知道,就凶我,还打我,当初明明是她背叛您,是她不要这个家的,是……”
郝甜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
这时顾依斐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激动。
郝甜扭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没说话,还是觉得不甘心,踹了下眼前的茶几。
院长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紧接着说了下郝文柯的病情,把话题岔了过去。
“目前,唯一可以根治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方法,就是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骨髓移植,就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以及这五年的病例统计,移植成功的概率接近50%,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能够匹配的骨髓。”
房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
匹配结果要两天后才能拿到,郝甜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睡着后格外乖巧的大男孩。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平静地看过郝文柯了。
原来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真的有好好长大,已经十八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文柯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可因为我妈的背叛,我没办法接受他的亲昵,就好像接受他,就是背叛我爸爸一样。”
郝甜坐在病房门口椅子上,手里捧着顾依斐递来的热咖啡,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顾依斐倚着墙,侧目看着她,静静听她倾诉。
“几年前,我还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有次我晚上单独出去买夜宵,路上遇到了一群社会上的不良青年。
他们人多,把我堵在巷子里,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赢得可能,当时我撂倒两个人后,周围其他的人就掏出刀子了。”
说到这,郝甜抹了把眼泪。
“然后文柯他就冲出来了,那年他也不过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他扑上来就抓住了那把刀子,抓着人家的手就往自己肩膀上捅,那群人见血了,也害怕了,就跑了,我就看到文柯他跪倒在地上,他……”
昔日姐弟相处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中回放,郝甜崩溃地抓扯着头发。
强忍住没哭出声,她仰起头,后脑勺抵在医院的白墙上,声音哑的不像话。
“我……我其实……”她抬手挡住眼睛,在黑暗中忏悔:“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偷偷保护我,可我就是不肯接受……每次他小心翼翼地唤我姐姐,我就……就……”
顾依斐让女孩把头靠在自己腰上,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感受她身体都在细微颤抖,咬破嘴唇还是抑不住露出来的破碎的呜咽声。
太难受。真的太难受了。
所有爱恨纠葛,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一夜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郝甜守了一夜,也几乎哭了一夜,十八年前,段雪瑶难产,她也是像现在一样,缩在医院的椅子上守了一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