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范质荣登相位、加太子太傅、爵封鲁国公,与他的老师和凝一模一样,成为一段佳话。
范质是位德才兼备的人才,后唐明宗朝宰相和凝器重之,后晋宰相桑维翰亦对他赞不绝口。桑维翰将他提拔进中央,做监察御史。当桑维翰出镇地方时,就奏请范质为自己的幕僚,等桑维翰再次入朝为相时,将范质提拔进翰林院,为皇帝起草诏书(知制诰)。
石重贵制定“十五将御辽”时,既秘密又仓促,当时已经是晚上,石重贵忽然要紧急召翰林学士们入宫,要起草十五将的诏书。范质急忙劝阻,说宫门已经关闭,如果这时召学士们,就等于泄露了宫中机密。
机密的事怎么能发朋友圈、群聊呢?
于是,范质一个人承担起起草诏书的重任。一般来说,皇帝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告之翰林院,然后由学士团队集体商议、起草、润色,把草稿呈递皇上过目,最后才能颁布。这就是我喜欢阅读诏书、制文的原因,这都是那个年代全国顶尖学霸的集体文笔,无论是文章架构还是文笔辞藻,都是无可争议地满分作文。
范质凭一己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当时称之”,凭实力秀了一把。
刘知远称帝后,成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
郭威挂帅征讨河中李守贞时,每次接到朝廷的军事指示,都发现调度有方、文笔斐然,不由得赞叹钦佩,于是就问传诏使节,“诏书是谁起草的?”使节如实回答,说是范质。郭威把这个名字铭记于心,并对身边人说道:“此人有宰相之器!”
郭威入汴时,范质与其他朝廷官员一样,四处躲藏。郭威派人四处寻找,等找到他时,正逢天降大雪,郭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所以前文所提的太后诰令,比如对“萧墙之祸”的官方报道等,以及迎立徐州刘赟等,全部出自范质之手。
郭威离开汴州后,立即表奏范质为枢密副使、兵部侍郎。
“其军国庶事,权委宰臣窦贞固、苏禹珪、枢密使王峻等商量施行。在京马步兵士,委王殷都大提举。”
窦贞固、苏禹珪是王峻的提线木偶,可以划去,“等”中就包括被郭威提拔上来的范质;在京师的全部武装部队的最高总司令是王殷。
王峻管文,王殷管武,郭威的两位重要亲信把持了中央的一切实权。如今的朝廷已经姓了郭。
2,明修暗度
旧有的文官集团荡然无存,在短短几天内,已经被郭威集团掌握,实权被郭威集团的王峻掌握,由窦贞固、苏禹珪在前面充当傀儡;范质等新锐文官也是沐浴了郭威的厚恩,得以提拔重用;冯道等则被派往徐州。
有人说冯道是“拥汉派”,说他反对郭威,努力匡扶汉室,而且他势力强大,成为郭威篡权的绊脚石,威胁到了郭威谋朝篡位,故而被踢到徐州,并以冯道坦然接受郭威的跪拜作为理由,说冯道是在努力维护后汉的组织架构和权力体系,给新入汴的郭威一个下马威。
有一定道理。但是——
冯道坦然接受郭威的跪拜,其原因已经在前文简单分析过。这不是给郭威下马威,而是给郭威搭桥。不要拿糖作醋哟。
另外,冯道从来就没有“势”,他是政坛吉祥物,德高望重,所有人都敬重他,但他也从来不具备任何杀伤力,人畜无害,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宝贵经验,这是他能够历仕四朝十帝的根本原因。
与其说是他纵横政坛几十年,倒不如说是他谨小慎微、几十年来游走在核心权力的边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身居相位,理论上处在核心位置,但他从来都不被卷进权力漩涡,没有政治立场,没有立场就是他的立场,无招胜有招。
耶律德光入主汴州时,冯道也曾向契丹人臣服,对耶律德光跪拜效忠,还与李崧、和凝等获得了耶律德光的点名褒奖。
契丹人可以推翻汉人的统治,改朝换代,那么汉人推翻汉人行不行?冯道为什么要阻拦郭威篡汉?
况且冯道、李崧、和凝自镇州逃回中原后,就因向契丹人俯首称臣而被指控为大汉奸,被剥夺了一切实权,以太师等虚衔赋闲养老。几人也是夹着尾巴做人,闭门谢客,老实地一批。
所以冯道既没有反对郭威的动机,更是绝对没有反对郭威的实力。把冯道描绘成为强行为后汉续命,努力阻止郭威称帝的形象,真的有些牵强了。
作为老实人的冯道,也许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政权能够实现和平交接,他亲眼见识到了太多的血腥政变,动辄灭门,伏尸成百上千,妇孺亦不饶。冯道只希望郭威能够把仁慈的面具戴的久一些,既然刘铢的家人都能被赦免,那么刘承佑的家人——比如刘赟,您能否也发发慈悲呢?
所以冯道在临行前,才忍不住当面质问郭威,是真心拥立刘赟,还是想把人家骗过来,再……对吧。
如果郭威把他领到一边,推心置腹,说只是想软禁起来,那听起来还像是真心话。
但郭威指天画地,赌咒发誓,说我就是真心实意地要拥立刘赟……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冯道看着郭威的表演,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在他走出汴州城后,才无比纠结地说,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亏心事,但这次,自己终于要昧良心了。他已经知道了刘赟的结局。
冯道一行人备法驾而临徐州,刘赟接到消息后,要按规矩远接高迎——郊迎。
刘赟所乘之马平时非常驯服,唯独今日突然一反常态,扬蹄嘶鸣、撕咬马弁、四处狂奔,就像发了疯一样,刘赟只得另换一匹。有些比较迷信的仆人暗地叹息摇头,认为这是大凶之兆。
去年冬天,刘赟的庭院中忽然飞来一只怪鸟,五彩斑斓,如同传说中的凤凰。如今接到登记诏书,刘赟便以为这叫“有凤来仪”,是好兆头。但身边人则认为这同样是不祥之兆,“野鸟入室,主人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