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贤站起身绕过办公桌,递上杯茶:“睡醒了?”
“对唔住长官,早上没撑住。”颜雄坐在沙发上,低头道歉。何定贤翘着二郎腿,靠住沙发,轻轻摇头道:“累了就休息,我睡的比你还早。”
颜雄递出文件道:“这是昨夜的行动报告,统计了一下伤亡情况,抓捕人数,以及装备损失。”
“好。”何定贤接过文件夹,坐在椅子上当场翻阅。
颜雄目视长官,挺直腰杆,双手放在膝上,一言不发。
“五个警区总计出兵九百六十人,一百二十余名警员受伤,七十一名警员轻伤,三十五名警员重伤,八名警员死亡。”
何定贤注意到数据,皱起眉头:“击毙罪犯四十三人,抓获罪犯五百四十人,重伤八十四人,轻伤两百二十六人。”
“打出子弹一百三十二发,这么多?”
颜雄立即答道:“主要都是九龙塘的人发射,大部分用作示威警告,有效遏制了暴徒行动。”
“明白了。”何定贤昨晚离去前,现场顶多打出四十几发子弹,看来九龙塘探员们而后下狠手了。
“这样,重伤的罪犯拿来顶大案,轻伤的让家属送钱来救,其余交钱放人,没钱的转交惩戒署。”
他合上文件作出决定。
“是,长官。”颜雄出声答道。
“另外,匪首有活的吗?”他眼神探寻的望向手下,颜雄立即答道:“罪犯证词供认的七名匪首,有四个当场身亡,剩下三个人也已经搞定了。”
“尸体都停在殓尸房。”
“不过,有几个小头目确实还没处理,因为不是主要匪首,正在等长官的消息。”
何定贤思索片刻,叹出口:“转给惩戒署吧。”
“好。”颜雄点头。
“这次抓了大几百号人,一间警署分一百多个,每个人收五百块规费,那也是好几万,足够给兄弟们当辛苦费了。”警队里没有白干活的规矩,要是找不到钱就只能长官出。
“而且让这班扑街家里出出血,将来才不敢乱搞事,不然,今天收置地的钱,明天收汇丰的钱,我一个当差的天天要出街镇压暴动,妈的,听起来就像个军阀。”何定贤没好气的道:“我可不是来当军阀的。”
“呵呵,贤哥考虑的对。”颜雄干笑两声,奉承道:“给他们一个教训,是为他们好。”
“这种话,以前你可不会讲的,同马屁达学到不少本事啊?”何定贤轻笑问道,颜雄摇摇头:“没。”
“伙计们的药汤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按照规矩鬼佬会给,不过警队条例中,警用装备损坏需要部门自己补充,以前都是让伙计们出钱,差馆采购。”
“这一回好歹是帮鬼佬打生打死,不能再让伙计们掏钱,我得去同鬼佬要点钱来,尽量给兄弟们谋点福利。”
何定贤手指轻拨着桌面,颜雄立即起身,抬手敬礼:“多谢长官!”
警队除了每个季度,按时会补充,报销一点警用装备外,平时的装备损耗确实需要警员出钱。
法理是说差馆补充,但差馆不补充,警员总不能空手上岗吧?
那些鬼头才不舍得给华警掏钱。
“一起吃个午餐。”何定贤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带着他走出办公室,又叫上留在警署的阿鬼、马屁达,四个人一起到茶餐厅吃饭,一人一份猪扒饭配冻柠茶。
马屁达抢着把单买下,跑位置坐好,屁颠颠的道:“贤哥,有人讲你调走了。”
“谁讲的?”何定贤叼着冻柠茶吸管,挑起眉头,阿鬼、颜雄的眼神都悄然看来,马屁达道:“江湖上都传遍了。”
“怎么传的?”
何定贤漫不经心的问道。
马屁咧开嘴乐道:“不好说呀,长官,伱去打听打听?”
何定贤吃着饭:“你说你的,我又不会揍你。”
“是这样,江湖上都讲你要结婚了,老丈人是大老板,盛哥的位置都要腾给你坐,下一步就是调职中环……”马屁达鼓足勇气,话语吞吞吐吐,意思模凌两可,话里话外都在讲长官要吃软饭,听得颜雄、阿鬼赶忙低头吃饭,假装耳朵聋了。
这些消息半真半假,有的猜对,有的错到离谱,偏偏拼在一起有鼻子有眼。
何定贤一开始还觉得搞笑,听完也就无所谓了,反而问道:“既然,这样要不要来给我当伴郎啊?”
“不了不了,伴郎我哪儿有资格。”马屁达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谄媚的道:“但是长官要不嫌弃的话,西装礼服我给你办包,只希望长官走了,能带我一起。”
“为乜?”
何定贤上下打量他一阵,疑惑道:“你贪生怕死,除了会拍马屁,屁用没有,带谁也不带你呀。”
马屁达闻言不丧反喜,奉承着道:“贤哥,你这么威,就需要一个马屁精哄你开心啦。”
颜雄、阿鬼同时脸露喜色。
长官没有否认要升职!
这场战一线警员不知为何而打,只是按时集结,服从命令,屡行职责,不代表警员们得知长官升职没有想法。
这消息早早晚晚是瞒不住的,各区探长要和下面兄弟打招呼,雷洛要稳定人心,多多少少都要把消息放出来。
何定贤出声道:“放心吧,我要是升职,肯定会给你们安排好位置,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不用你们,用边个?”
阿鬼、颜雄、马屁达齐声道谢:“谢谢贤哥……”
下午。
何定贤坐在反贪污室总督察办公室内,将同一份文件交给葛白,感叹着道:“葛sir,兄弟这样拼命,是不是该给点福利?”
“警队按条例报销诊金药费,不少一分钱,也不会多一分。”葛白语气熟络,满脸正气,听的何定贤表情一愣,出声道:“葛sir最近会开多了?”
葛白微微侧头,面带不解,随后笑道:“哈哈,唔好意思,我是反贪污室长嘛。”
“明白,明白,见习督察的位置要交多少钱?”何定贤问道。
“七十万。”葛白举起手,比出一个手势,义正言辞的道:“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新部门成立,上上下下,起码再加五十几万。”
“加起来要一百多万?”何定贤语气不悦:“你干脆去抢好了!”
“何探长,以前刑事组刚刚成立的时候,姚sir一样是交了一百多万,一个新部门接管权力,每个关节都要打点,你既然要做最威的一个,就要出最多的钱。”葛白把一个句话还给了他:“何况,上位后怕捞不回来吗?”
“我告诉你,昨天一战打完,大部分中间派已经倒向我们,麦sir下周在宪委大会上重新提案一定能够通过。”
“将来重案组掌握权力,位置比总华探长都高,长官肯定重用你。”
何定贤没有接话,而是指着文件道:“把警署的装备损失给报了,每个人多加一百块辛苦费。”
葛白沉默片刻,拿起文件,出声道:“本来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但麦sir管大账,我帮你申请应该没问题,仅限旺角。”
“装备要报五间警署。”何定贤退了一步,葛白也点点头:“好。”
一百多万对谁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何定贤不可能自掏腰包去填账,否则公司资金链就要枯竭,只能同大多数探长一样去找商会出钱。
好在,这一次是帮商会干活,楚老板、霍老板要出点钱吧?潮汕商会、广府商会多少凑一点吧?
将来要重案组帮手一下生意的人,不为别的,为商号平安也该封一笔红包来呀……
姚木当年就是如此。
何定贤将一支香烟丢给长官:“我要雷洛坐九龙区总华探长,升孟元达做旺角探长,陈嘉乐做佐敦探长,有没有问题?”
至于其它区华探长的位置,得一步步来,起码要几个时间进行更换,不可能大规模清洗华探长。
葛白沉思片刻,开口道:“我按照你的想法向上级申请,结果怎么样看情况。”
何定贤点头道:“好。”
他只要坐上大馆重案组长位置,将来就可以配合鬼佬,轻易调换各区华探长,决定华探长、乃至总华探长升迁。
因为,他可以利用某辖区重案频发,某探长勾结罪犯等理由,向上级汇报,合理合法的走流程搞斗争。
这次受伤的警员则全部入住广华医院,大馆财务科批下经费以后,自有鬼佬会去交钱,说不定还得在医生手上收一笔,绝对不会给华人探长过手的……
当然,这种钱全都是要见效果的,可以多报,不能少报,倒不用担心贪钱会影响伙计伤亡。
那每人一百的辛苦费倒是发到探长手上,但到帐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何定贤只能捏着鼻子给伙计们先垫付一下。
两天后,九龙区总华探长向行动副处长“安德仕”递交辞职报告,理由便是辖区内发生大型暴乱事件。
安德仕知晓陈统已经完全失去九龙区刑事组的掌控权,留着陈统已经没有意义,十分干脆的批准退休,同时佐敦区华探长晚上路上遭遇抢劫,重伤入院,不得不因伤退休。
一连串的收尾正在进行,但血案是鬼佬挑起,必定要用鬼佬的血来画上句号。
事情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