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答应第五项条款。”
格洪量凝神说道。
“第三项、第四项条件关乎港府颜面,绝对不可能答应!”
于政客而言面子代表着法统、人心、官府向三合会低头道歉,会极大动摇港府的统治力.面子是会出人命的!格洪量若是为了寻求妥协贱卖港府颜面,执政港岛十年的功绩将一朝化为乌有,必将受祖家殖民大臣的严厉处罚。
回到祖家不说继续往上走,想要继续从政都会十分艰难。
坚宝宁见总督答应第五项实际上的认输,却不答应第三、第四项条款,心里也不惊讶,再度敬礼,肃声说道:“是,长官!”
“继续与华人代表谈判。”
格洪量道:“港府可以做出一点经济上的妥协,例如加大九龙、新界徒置区的民生建设,多盖小学,增设医院等,但要港府登报道歉等条款不能出现。”
“再有类似条款的文件,你也不用送来了。”
坚宝宁立正挺胸:“yes,sir!”
“辛苦了。”
格洪量表情一松,语气变得柔和。
坚宝宁再度敬礼:“goodbye,sir。”
他方才立定转身,迈着正步离开。
“让驻军来办公室一趟。”
格洪量拿起电话,语气森严的出声喊道。
大馆。
“何sir,总督的意志很坚定,可以交出警队权力,不清算本次事件的三合会成员,但是涉及落港府面子的事,一点妥协的余地都没有。”坚宝宁坐在办公室的一张沙发上,手中夹着一支香烟。
何定贤深吸口烟,缓缓说道:“总督既然主动释放善意,希望结束街面上的冲突,那么便代表已经感受到政治压力。现在还有底气讲究体面,代表政治压力还不够大。”
“我们已经回到警队掌权,第一个目标达成,主动权在我们,不需要管他的意见。总之,条款就是这么五个,我们停战,他们低头,想要不丢面子是不可能的。”
“我就是要狠狠落总督面子!”
他知道警队拿回权力之后,坚宝宁、伊辅、葛白等鬼佬们,心思肯定有所浮动。毕竟,他们已经拿到想要的好处,更进一步落港府的面子,于他们而言没有真切的利益。
甚至会有隐性的利益损失。
人心就是如此奇妙,每个人的目标不同,在一段路上是同行者,在下一段路就可能是对手好在坚宝宁、葛白等人的政治基础来自华人,有时对华人的集体利益不感兴趣,但也不会跳出来进行反对。
“不落总督的面子,怎么毁掉他的政治生命?不摧毁一任总督的政治生命,华人就永远抬不起头,被视作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一次次下级部门长官的牺牲,永远都不会让上级大佬引以为戒。
因为,在很多高级长官眼中下级部门官僚本身便是用来牺牲的,但凡有一位同级的高官出事,却都会在几十年,上百年内被人引以为戒。
下午。
一支驻军开始四处搜捕三合会成员,并且不是抓捕街头的暴乱分子,而是专门根据情报,专门抓捕扎职人以上的社团大佬。号码帮、新记、潮义勇、义群都有多位扎职人、叔父被突然拘捕,扭送至军方的域多利监狱。
港府令驻军展开的搜捕行动,毫无疑问,是一次对三合会组织的严厉打击。随之而来则是街头的动乱再度加剧,中环一间邮局被焚,多位英籍人士受伤。
“鬼佬是觉得我拿到权力就不想打,或者是我表露出谈判的意思,被认为是一种求和的心态。”何定贤收到情报科递来的文件,看到号码帮的大鼻登、新记的林江、苏龙、潮义勇潮州粥、和记的甄国龙、东兴社歪鸡等人纷纷被捕,心知总督是在做最后的强硬表态。
用行动来告诉他。
我有实力抓你的人,把三合会大佬们全部弄死,你敢不敢把他们当做棋子全部牺牲!
如果有所顾虑,便要同意港府的条件
“叮叮叮。”
“叮叮叮。”
何定贤拿起电话,出声道:“边位?”
“贤哥。”
“我是白饭鱼。”
白叔裹着一条浴巾,坐在一张按摩床上,右手拿着电话,语气微微发颤。
顺着他视线望向包间里,一队鬼佬士兵手持武器,对着十几个潮义勇的马仔,而一位少尉军官就站在他身边,用一把手枪顶着他脑袋,保持耐心的等他讲电话。
“白叔。”
“怎么了?”
何定贤察觉到对方的语气不对劲。
白饭鱼咽了口唾沫,出声道:“有大兵冲到堂口里抓人,有办法一定记得把我捞出来。”
“啪嗒。”
少尉军官拿起他手中的电话,轻轻放回座机上。
何定贤听闻连白饭鱼都已经被捕,心里感到压力不小,毕竟,白饭鱼是月娥的老豆,在江湖人眼里具有不一般的地位,要是让白饭鱼出事他的面子反倒没落了。
于港府而言抓捕社团首脑是一招七伤拳,可华人代表开出的条件太过分,鬼佬宁愿打七伤拳也不愿意低头。
起码七伤拳能换血。
“同我换血?”何定贤嘴角却挑起一抹狞笑,张口把颜雄喊进办公室,出声道:“阿雄,启动a计划,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冲上太平山好好同总督聊一聊。”
“yes,sir!”
颜雄立正敬礼,肃声答应。
“同我换血,我就同伱换家!”何定贤悍匪出身,每一次搏命都会做好同归与尽的准备,虽然走上高位以后,越来越需要考虑大局,但骨子里却还保留着凶气,每一次与人交手时,总会做好最坏的准备。
可以不用,但必须有,可以不死,但一定不能怕死!
颜雄转身拉开房门,前去安排兄弟保卫总督府。
太平山。
总督在收到白饭鱼被捕之后,警队还是没有任何表态,心知情况有些不对,连忙叫来驻军代表出声说道:“晚上七点,如果没有接到我的电话,率人冲进义群贸易公司,将蒋天生抓捕归案。”
“yes,sir!”
驻军代表立正领命。
此时,全港正在戒严状态,日夜都有海关在水上巡逻,每艘货轮都要排队检查,可以说水上、陆上的交通线都已经被切断,各大社团的扎职人、坐馆根本无法逃港。
何况,有何sir的命令在身,只要还想在港岛混下去,不管愿不愿意都不敢逃离港岛。
而各大社团在白饭鱼被捕之后,都静静等待着何定贤的动作,总督则打算以义群作为最后一刀,逼迫何定贤接受他的条件。如果,何定贤依旧坚持要让港府道歉,那么格洪量便会牺牲自身的政治生命,一举将江湖秩序打碎,让何定贤的政治威望尽丧,为下一任总督的执政铺平道路。可以说,二者在关键时刻都有豁出去,以命换命的觉悟!
晚上。
六点余钟。
天色渐晚。
一支三百多人的抗议队伍,高举横幅,挥舞着蓝旗,抵达太平山脚下的关卡。
二十余名步兵身着作战服,手持枪械,把守着通往太平山的车道,望见有一支游行队伍抵达,立即举起武器,躲在沙包搭设的掩体背后,举枪喊道:“停止前进!”
“尊重民意,解除宵禁,恢复华人节日自由!”
“释放无辜市民,停止暴力镇压!”
三百多名华人大声呐喊,一步步靠近关卡。
“砰!”
“砰!”
“砰!”
步兵开始朝天鸣枪,做最后警告。
这道关卡实在太过特殊,只要被华人冲破,总督府将无险可守,大英在港岛的行政中心将会落陷,引发的政治后果非同小可。大英在港岛殖民百年,总督府唯一一次沦陷,也即是日军的炮火之下。
黄俊穿着长衫,腰后绑着一把短斧,带着三十多个马仔,藏在游行人群当中。像是一只捕猎的头狼,隐藏在暗处,默默观察着猎物的动态。
游行人群也在枪声下停住脚步,不再前进。
随之,步兵放平枪口,瞄准市民,机枪手也全神贯注,与前方的市民对峙。
半山。
总督府。
格洪量忽然听见山脚有枪声传来,伴随着吵杂的呐喊声,眉头紧蹙,放下钢笔,起身叫来秘书询问情况。得知有一群游行市民抵达山脚下时,心头一惊,连忙下令驻军加派人手回援太平山。
同时,他则登上港督府三楼阳台,拿起一幅军用望远镜,举目看向山脚的情形。
虽然在半山往下看,树林遮蔽很多,但找好角度,依稀可看清局面。
“砰砰!”
突然。
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总督表情一愣,察觉不对:“这不是军用步枪的声音,是狙击枪!”
关卡背后。
两名机枪手应声趴倒在沙袋上,再无声息,只剩头盔上一个血洞,缓缓淌出鲜血染红沙袋。游行人群则在枪声响起之后,一哄而散,纷纷往两旁密林逃去。
“杀!”
黄俊拔出短斧,迎着混乱的人群冲上,带着三十多名斧头组的兄弟闯上关卡。
步兵们混乱之中,有人抠动扳机,但密林中似早有准备,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当即将数名士兵射倒,余下的士兵十分仓皇,不知所措,仅有几发子弹掠过黄俊身边,大部分子弹却都向密林中扫去。
“噗!”
黄俊一记短斧砸进军用头盔当中,斧刃斩断铁盔,破开头骨,卷出一片猩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