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锦衣卫的鱼鳞服,方墨也是常年出卖劳动力的打扮。
手下人在朝他箩筐里捡鱼,一边捡一边道:“海外的商人不止来了一波,黄头发蓝眼睛的都有,那边那艘船是今天刚停在码头,从波斯来的。其他几艘也没停在一处,京城那位大人的眼睛也盯上船只,已经摸上了。”
有什么比在海外商人的船只上做手脚,更好的破坏?
方墨把装满的箩筐系到扁担上,满满两大箩筐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挑起来。
“继续盯着,到时帮他们一把。”
他低声交代,大声吆喝,“走嘞,这里的鱼真新鲜。”
码头上人很多,扁担在人群中晃晃悠悠的,方墨一路吆喝着“小心,借道”之类的,把箩筐出码头,上了街,一路来到制造局。
制造局是朝廷的,全名江南制造局,可想此地之大。
方墨赶上制造局厨房要食材,混在人群里排队,缓缓的朝前面移动。
他用一口地道的江浙方言跟前后的人闲扯:“兄弟,今个儿制造与怎要这么多东西?”
“新来的吧?”前面的汉子说,“制造局要跟海外商人做一笔大买卖,这比大买卖关乎咱们江浙后面的发展,可不是得多准备这点。”
“海外人可怪了,很畜生似的,吃生肉,血呼啦哈的,吓人,”后面的老爷子说的就跟自己见过似的。
方墨跟着附和,好奇:“大买卖什么时候开始?”
汉子道就这两天,矮挫矮挫的身板儿挑两大坛子酒朝前移动。
方墨的两筐鱼就卖了五十文,他出制造局就把铜板扔给乞丐了,去这里有名的酒楼跟其他人汇合。
郑星文这次派来的人十分正经,此人军营出身,在京中大营做文史,外貌短小精炼,一看就知阴毒,名字却简单,叫薄大。
方墨的职位自然比他高,但方墨偏偏以他为首,见了面就谦逊的道:“薄大人都安排好了,我等坐收渔翁之利就可。”
方墨的大大咧咧的玩笑话顿显亲近。
薄大急忙堆出笑:“方统领比我官职高,是我以方统领马首是瞻才对。”
“两日后交易就开始了,我又刚来,薄大人就别推辞了。”
郑星文是怎么叮嘱的。
陛下又是怎么叮嘱的,他们心知肚明,方墨才不会傻这给他们兜底,反而是来监视他们的。
薄大客气一下也就算了,细细的把自己的计划讲给方墨知晓。
“按照大人的意思办就是,”方墨听都不听。
*
制造局与海外商人的交易开始了。
与以往展示精美的绫罗绸缎,吸引海外商人下单不同,这次展示的是悬挂在天井下,超大的机械制造图。
图纸一出,期待已久的商人们离开座椅,围在围栏争相观看,叽哩哇啦的在议论什么外人也听不懂。
制造局的江大人,与前来主持这次交易的周不凡道:“他们就这样儿,看见好的就大呼小叫,叫人都知道他们中意的不得了。”
周不凡点头。
江大人拍拍手吸引客商的眼光,跟他们走到一处,笑道:“这只是基于现在织机上的改动,十分简单,后面还有。”
“这就是南朝的织机。”
“真是这种东西做了那么好看的丝绸吗。”
“我敢肯定,是的。”
“德尔大人见过?”
德尔艰难的用中原官话解释。
见他们议论的差不多,江大人示意接着放。
这一张,比上一张更精进。
然后第三张,第四张,江大人不肯在放了。
他哈哈大笑:“只看图纸诸位怕是看不明白,在下带你们去制造局看。”
之前,怕被海外商人偷学,除成品外织机是不准许他们看的,这下连图纸都肯卖了,商人们都很兴奋,跟江大人下楼。
“大人——”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飞跑上来,被准备下楼的洋商人挡住。
侍卫很急,跟被掐了嗓子似的,喊:“不好了大人。”
“嚷嚷什么?”
江大人在人后呵斥,露出一张威仪的脸,“先让开。”
“是,”侍卫让开,等商人下了楼,他趴在江大人耳边嘀咕。
周不凡:“交给我。”
江大人僵着脸点头。
周不凡急匆匆带着侍卫离去。
去码头必经之地的酒楼上,方墨和薄大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周不凡带人由远及近,又从眼皮子低下骑马飞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紧跟着来到码头。
船沉了,沉的还不止一艘,码头上人山人海被挤的水泄不通。
周不凡被几十个护卫护着才来到沉船处,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船沉下去。
在码头盯着的侍卫恨声道:“是有人潜到水底把船凿了。定然不会是江浙以外的人,狗娘养的,幸……”
周不凡抬手,目光凛凛:“组织人抢救,能救多少是多少。”
大船小船,围在沉船处抛锚,试图阻止沉船的速度。
隐在人群的薄大冷笑。
跟他一起的方墨,此时此刻正带着斗笠,挑着农产从制造局大门口经过。身侧,是一行用驴子运货的商队。
商队很长,路人下意识避让,从制造局走出来的商人们也朝后挤。
他们一定是没怎么见过昌盛升平,视线追着看,完全没注意到从商队旁经过的一伙人自宽大的衣袖中掏出弓弩,嗖嗖嗖射过去。
这么密集的弩箭还能有什么活口!
方墨看一眼倒地流血的商人,压压斗笠,在兵荒马乱中挑着担子离开。
*
京城,身居深宫的胡子期很快收到江浙的消息。
她的两根手指伸着飞鸽传书来的纸条:“不是不让弄出人名?”
在地砖上跪着的郑星文紧张了紧张:“臣,臣也不知,怕是迫不得已。”
胡子期把纸条递到蜡烛边烧了,脸是阴着的,“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没有,”郑星文可以保证,“臣派去的人没有亲自出面,用的都是江浙那边的人手,使了别的名义,花了银子的,尾巴已经断了,查也查不到臣身上。”
对方在明,他们在暗,目标又那么大,轻易就能的手。
但坏事做多了,胡子期变态了才会觉得高兴。
她觉得累:“这次做的还是令朕不满,就不会把全部的图纸偷出来,散布的满大街都是,让它一文不值?”
郑星文没想过?
他挎着肩:“时间短,偷图纸有难度,是臣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