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祚坊,燕平巷。
曹尘趁着傍晚雨歇,在不太宽敞的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拳势舒缓,舒筋开骨,但是曹小沫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大郎,这就是武功吗?”
她拍手问道。
“是武,也不是武。”
曹尘笑道,“拳法未展开时,是强身健体用。展开时,才是武功。”
曹小沫眨一眨大眼睛:“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套拳吗?”
曹尘接过毛巾,擦一擦身上的汗,摇头道:“武功,是杀人技。”
曹小沫一下子咂住舌,不敢问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大郎这么认真的眼神,仿佛她要看,他就真杀个人来看。
“以后你若是遇到话少但会武的人,一定要离远点。话少的人通常更像是武者,因为话多的人……容易死。”
曹尘叮嘱道。
曹小沫缩脑袋:“我知道了。”
她觉得曹尘就是前者,但是她不想离远点,反而觉得心里踏实。
“大郎,吃饭了!”
苏氏从房里招手笑道。
曹尘一年没回来,可把她焦坏了。如今一回来,就救了曹悬梁一命,苏氏心里是又欢又喜,反复说大郎出息了。
“大郎,我给你盛了汤。”
曹淳见他进来,赶忙给他端上碗,递了碗筷,靠近的时候却小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曹尘扒一口饭:“晚间我还要出去一趟,你顾家,不要乱跑。”
曹淳立即明白他的事情可能到了收尾的阶段,心里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担忧了,道:“我省得,早点回来。”
一直不吭声的曹悬梁敲了敲桌子,呵斥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小沫你也是。”
他把刚要说话的曹小沫也堵住。
两人吐了吐舌头。
曹尘也专心吃饭。
吃饭这种事就和杀人一样,简单,直接,还需要有耐心。
——他很喜欢。
“夜晚有宵禁,而且今夜有大雨,你出去做什么?不如在家待着。”曹悬梁吃了两口饭,却忍不住问道。
曹尘见小沫憋着腮帮子,不禁笑道:“阿爹你忘了,我现在是镇邪司,不受宵禁辖制。我一会带着蓑衣。”
曹悬梁一叹:“非得出去吗?”
曹尘扒拉着饭。
曹淳打圆场道:“阿爹,早上在开明坊,有户人家的小姐瞧大郎长得端正,特意邀他夜里去赏灯、听曲。”
曹悬梁一听,哼道:“主动找过来的没几个好人,我听老毛头讲城里最近常有人走失,找回来也被噶了腰。”
“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点,想想大户人家的小姐凭什么看上我们。”
曹淳被说得一缩头,他怀里还揣着宣阳郡夫人的珠钗,还有三日之约。
苏氏不乐意地叱道:“胡说什么!大郎二郎都不小了,正该谈婚论嫁。你还指望他们一辈子待家里不成?”
曹悬梁不说话了。
“阿爹,那你今夜还出去吗?”
曹尘突然问道。
曹悬梁是倾脚工,每天晚上要去倒夜香,少一天就作半月扣钱。昨夜他因为李府的事,就丢了很多活计。
“去,怎么能不去。”
曹悬梁不假思索地说道。
曹尘笑了笑:“那你现在便懂我了。有些事总要去做的,吃饭。”
现在反轮到他说曹悬梁了。
曹淳和曹小沫都露出笑容,还是大郎有办法。曹悬梁轻哼了一声。
一家人用完饭。
曹尘坐在门槛前,闭目检查自身的状态。武徒九品要练桩、练式、练皮、练力……如今他已练桩圆满。
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利用桩法不断强化自身的气血、体魄。
而下一步练式,他已经不需要了。前世的诸多武学,有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和八极拳等,他都练到了圆满。
这一世的快刀三式,也早已被他练至出神入化境界,练式未练已成。
练皮则要复杂点。
这是打熬身体的一步。
前世的时候,封于修用面粉、粗盐、木屑和铁粉等物磨脸、磨皮、磨砺全身,最后练至皮如圆鼓,体如铁锁。
这一步同样速成不了。
俗话说三年练皮,五年练筋,这都是需要一朝一日,反复打磨的。
曹尘之所以力量不如屠天洪,只能仗着暗劲、化劲的奥妙赢他,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还有很多路要走。
这一世镇邪司下发的《铁衫功》就是主要用于练皮,大同小异。
不过,曹尘并不打算按部就班地修炼,因为正如他对常远所说,练武太晚,年龄太大,按部就班已难成武道。
若要走捷径,那就得行险。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阿兄,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曹小沫见他在门前发呆,靠近问道。
曹尘回过神,从一旁拿过佩刀,笑道:“帮我磨磨刀,都快锈了。”
镇邪司发的刀并不好,他们本就是炮灰营,现在不过是才有所改善。
曹小沫开心地捧着刀去磨了。
未几,天色昏暗。
曹尘戴上翼善冠,披上蓑衣,趁着苏氏喊曹淳、曹小沫问话,独自出了门。这一闯,就踏进了漫天黑暗里。
……
京城,立政坊。
魏国鼎盛繁华,豪门世家夜夜笙歌,觥筹不停,城中更是灯火通明。但是再繁华的文明社会,也有阴暗的一面。
位于城东的立政、修行和敦化三坊就是这样的地方。白日里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这里也有官员、世家居住。
但是到了夜里,就有各种店铺开了后门,面向里巷开放。也有各种穿着怪异,持刀配剑的武者往来其中。
宵禁在这里似乎失了效。
不过,他们也仅在这片区域活动,金锣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哎哟!少侠,我这里有上好的野百合,铁链拴着的,要不要体验下?我跟您说,那滋味可不一样……”
有人贴上来问道。
曹尘推了推蓑衣,露出里面的镇邪司服饰,对方立即吓得踉跄后退,随即骂道:“艹,官牙子也来逛黑坊。”
他直呼晦气,但也缩了回去。
曹尘一路走向里街。
渐渐地,雨又下起来。街上的行人四散躲雨,店铺支起了门,只留灯火透过半边门槛对外,声音也渐渐稀疏。
曹尘停下脚步,面前的店铺与其他家不同,竟是暗着灯火,只有一盏青铜油灯摇曳着昏黄光芒,里面摆着棺材。
门上招牌写着三个字:
【棺材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