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看不下去,便言她娶,她不忍他人一条性命就此消失。
两人简陋的拜了堂,困于习俗,云归不得不在山村的新房里待上一晚。
因此便被李太师派来的人追上了。
云归很是后悔,她说:“十三,我悔了,是我连累了你。”
十三低沉道:“无事。”
“人都有亲近疏远之分,我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比起他们,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十三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恳切道:“陛下,这样很好,答应我,永远不要失去这份善良。”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于她的善良那么重视,那样自然而然的做出恳求。
恳求她做个善良的人。
她伸出手摸着他的面容,点头:“好。”
十三笑了。
追兵来得很快,十三听见脚步声了。
十三推着他们还:“走。”
云归摇头:“一起走,会有法子的。”
十三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那笑却格外苦涩,他打晕云归交给惠能。
他恳切道:“大师带她走吧,我若能活下来,定然来找你们。”
“好。”惠能性子怜悯众生,却非不分好赖之人,知晓这是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惠能抱着云归离开。
十三抽刀冷静的对待眼前敌人。
他们曾经是同一个人训练出的死士,然而敌众我寡,十三已经受伤,就算他排名十三又如何,排名在他前面的还有十二个比他厉害的。
他不过是个废物。
小的时候护不住父母。
长大了失去自由。
如今有了所爱之人,却也无缘相守终老。
他竭尽所能的想要打败眼前人,却已被刀剑贯胸。
十三倒在地上,视线已模糊,于朦朦胧胧中,看见了一个女子,女子向他伸出手,于是,他脸上露出怔忪茫然的笑。
死士踩住他的胸腔,使他呕出一大口血,他却不觉疼痛,他已经进入弥留阶段。
作为同一批死士,他们给他最大的温柔就是在刀剑上涂了曼陀罗毒,使他浑身麻痹,脑中幻象,于幻境中死去。
他痴痴的,伸出手,想牵住这个自己以命保护的女子,他想告诉她,她多年前对他说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是轻贱的”那句话他听进去了,此后多年,他贪生怕死,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命,就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命不贱。
有一个人恳切的盼着自己好,这样的命又怎么会是轻贱的呢?
可是啊,今天能够用自己的命换她一条命,那是再好不过的。
妻主……
多年前,她摘下他的面具,她便是他认定的妻主了,只是,他太过自卑,一直不敢说。
这个人啊……
怕是从来也不知道摘下一位男子的遮挡面具,对东靖国的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以后,不论男子美丑老病,她都会全部包容,她会娶男子为夫,不离不弃。
她不离不弃了,是他宁愿舍了自己也想她活下去。
她会活得好好的,做个千古明君。
他只求她,能做个千古明君。
让这世上,如他这般不幸的人……能少一些。
他闭上眼。
总有些人,受了恩惠后,会以死相报,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恩情。
云归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身边是杨南守着的。
她看见杨南,抓住他的手,用嘶哑的声音道:“十三,去救十三。”
杨南脸上笑容并不算好看,只是格外勉强的笑着:“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你不要着急,好好的养好身体。”
云归点头。
杨南给她盖好被子。
走出门去,惠能在外面,他说:“十三的事就不要告诉陛下了,大师觉得呢?”
“情深不寿,慧极必夭。不告诉也是好的。”惠能如是道。
他已经认识到自己本性里面的自私了。
或许他的确是对天下有着超乎寻常的善良,想要救众生脱离苦海,然而就一些事情来看,他其实还是很自私的。
也许他这样的人,即便不牵连进红尘,也是去不了西天,成不了佛祖的。
活该在地狱里挣扎。
惠能一门之隔,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无能为力于生死,即便经典也只能化去众生心中戾气,救不得众生。
众生活着,生老病死,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皆是桎梏,皆是约束。
众生活着。
他抬头看着天,天一片阴沉,他喃喃自问:“佛祖,我错了么?”
佛祖,我错了么?
佛祖不曾答。
都道是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可他……不知!
云归养了两天,身体便好起来了,十三依旧没有消息,听闻了当今局面,冷静分析,现在李太师把持朝政,皇城内外皆是她的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转战场,找到杨老将军。
军权在手,她又未死,重掌东靖国是有可能的。
杨南没有拒绝,带着云归将淮南事处理完后,云归给十三在淮南给他立了衣冠冢。
纵然云归不说,却也明白那个沉默可靠的男人应当是死了吧,倘若没死,以十三的性子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不来,便是死了。
做完一切后,他们直奔战场,战场硝烟,尸体无数。
云归第一次直面这么多死人。
云归害怕了。
云归吐的稀里哗啦的,杨老将军有些担忧。
云归摆手,进了营帐,细细谋划起来。
她谋划的时候,眼神有些冷,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个一派平和的她。
就像她说的,谁还没个亲近疏远呢?
她闭上眼,胸口几近窒息。
朝中传出风声,说是当今皇帝谢云归为其良君出皇城寻访名医时,因淮南暴民缘故,已经遇害。
已经遇害的云归现在正坐在营帐里,等待着事情发展。
现在还不是最佳时候。
戏还未唱到最精彩的地步,又怎能轻易落幕。
云归悠悠的笑着,很快呕吐起来。
她抱着肚子,心中有所怀疑。
她此世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也不是不知人事的处子,怎能猜不到自己可能是有了,她想了想,专门去找了一趟军医。
军医虽不是皇宫御医,却经验老道,望闻问切后,一拍桌子,果断道:“你有了,一月有余,现在仍有滑胎之险,需要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