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淋漓,痛苦嘶吼与伤悲蔓延在他耳畔。
周而复始,鲜血仿佛浸满了整个世界。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见够了龌龊,他却如此的想念小方,小方在的地方,他便有了家。
他想要回家了。
如此雀跃,难以抑制。
回去途中受了伤,下半身完全瘫痪。
他手里是有关小方的一切,他靠着几张薄纸撑过了最难熬的岁月。
小方回来看见他,颇为惊讶,她是一个聪明的人,总是一眨眼间就明白很多东西,她什么都懂。
她是如此温和,却又直插他的心脏。
她说:“其实这些事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我想问问你,我可以凡事对你坦诚,让你有迹可循,能够查询得到。那么你呢?你对我隐藏的事情又要瞒到什么时候?那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或许,作为夫妻,他应该直言他这些年的经历,可是还不到时候,他只能那样敷衍道:“你很累了,去歇着吧。”
小方有些小脾气,他总是不介意的,人和人相处,他从不怕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他却无比希望能够和自己爱人在一起时,能够不必如此。
他的盘算,一点一点实现。他推翻了那个杀了他全家的人的王朝。
他到了皇宫,看见小方,小方看见他,下意识走到他身边,确认他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琐事末了。
他躺在榻上,问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不走的话,以后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他想,他怎么会舍得放了她呢?她是他的家,无家可归的人有了家,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他是如此鲜血淋漓又残酷的爱着她。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却舍不得伤她。
可是,除了伤害,还有更多的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他看着小方走向门口,心一点一点一点沉下去。
小方很快又走回来,看他神色苍白,伸手扯出他的唇瓣,下唇瓣还残留着齿印。
小方说:“你不必如此,我说了不会离开你,便不会离开你。”
她是那样温柔的一遍又一遍重复:“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在。”
他那暴躁的情绪逐渐平静道:“你和我一起上朝吧。”
“嗯?”
“人活一生,我再无半个亲戚眷属,只有你,这一生一世,我有的荣耀皆要你一同参与。我为皇,你为帝。说甚国无二君,我偏要这天下有二君。”
云归道:“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
“我打天下,只想慰藉死去的亲属。守天下,只想你能好好过一辈子。至于我死后,纵然洪水滔天,与我何干。”
她只是温柔的答应道:“好。”
她总是这般温柔,他说什么,都不曾拒绝,总是以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沉默的站在那里,不主动靠近,却也从不离开。
他握紧她的手,迫切道:“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小方笑了起来:“当然,我不会离开你。”
他以江山为聘,邀她共享。
她离开他,去打仗。
她身边总有那些以仰慕眼神看着她的人。
他是嫉妒的,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嫉妒,那样面目丑陋,怎么能暴露在她面前。
他只想她爱他。
他大病,陷在昏迷中,迷迷糊糊间感觉她回来了,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去看。
后来莫名其妙的好了,影卫呈上密报,是因为她的药。
他虽然想问,却直觉她不会回答,便作罢。
她如太阳,温暖世人,可在她心里,他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他虽然嫉恨着别人,想拥有她全部的目光,却终究是不可能的。
他隐藏自己所有欲望,看着她。
她提起个女娃,想收为女娃。
他问:“为什么?”
她说了很多,他却没有听进去,他只想她和他多说说话,她是那般寡言的女子呵。
他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你人生早早的经历太多,便将余生热情耗尽,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总是这样意兴阑珊。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遇见你,将你护在手心里,养得一派天真,你现在对我会不会多出些许热情来。”
她沉默良久,才答:“你总觉得你遇见我的时候太晚了,可能你想没想过,即便你早早的遇见我,将我护在手心里,最后长成的也未必是你喜欢的性子。”
是的,她总是这般清醒通透的人,他心中生了疑问,她总这般通透,在知道他那般龌鹾的心思后,又会如何。
他说:“你知道吗?我早早的写了一份遗诏,倘若我死了,便要你为我陪葬。这份遗诏,我至今未改。”
她愤然离去。
后来,他把她说的小女孩儿收为太女。
他总是想她能留在自己身边的。
后来,她留在皇宫,一直陪着他。
后来,因为身子太差,他死去。
他在梦里过完一生,却冷汗不断,额头一片冰凉。
重回现实,竟一时之间分不清虚实。
庄生梦蝶,蝶乎?庄生乎?
梦里的感情实在太过深厚,以至于醒来之后他久久的不能从那样的感情当中出来。
他洗了个脸,冷静了一下,坐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面孔埋在手中。
小方……
想起了又能如何呢?
他和她隔了数千年。
所爱隔山海,山海尚可平。
可若所爱隔千年,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前生今生早已误。
直到快到上课时间,他才勉强收拾好心情,走向教室。
课是大课,因他长相俊秀,偶尔会有别的系的人来旁听,所以当看到教室里面有很多人时,他并没有太在意。
这是常有的事情。
他站在讲台上便要讲今天的课,然而他的目光定在一处,那里坐了一个平凡的女生,正在和朋友说话。
坐在那里别的女生因为他的目光而低声讲话,唯独他看的人毫无察觉的,依旧在和自己的朋友说话。
他敲了敲黑板:“好了,开始上课。”
他心不在焉的讲完了课,这样的课,他上过无数遍,尽管不在状态,却并未出什么纰漏。
下课后,女生正在和同伴收拾着东西打算离开,他追上去叫住了女生。
他道:“我是宫长傲,同学,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女生温柔的笑道:“老师,我是中文系的,并不是历史系学生,今天只是陪朋友来旁听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方云归。”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