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支支吾吾的,简简单单一句话,愣是说了半天才讲清楚。
齐翌冷漠的看着他,持续施加压力,过了半晌才开口:“奉劝你一句,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隐瞒对你没有好处,只会加大我对你的怀疑。”
“我……”男人一惊,忙说:“没有,我没有,警官你相信我!”
“实话都不肯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张了张口:“我……真的是实话,真是丈母娘联系我的,我……”
这话齐翌相信,毕竟民警联系过他,如果没这事的话,他没必要把丈母娘搬出来,而且太容易求证了,撒谎没有意义。
但他的表现让齐翌断定他有所隐瞒,否则没必要这么心虚。
被逼视半天,男人承受不住压力,几次开口,却又赶紧闭上,什么也没说,这让齐翌更坚信他隐瞒的事不小。
齐翌眼皮半落,双目微眯,目光更森冷几分:“关于你前妻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啊。”男人慌慌张张:“我真的不知道,她出狱后我就跟她见了几面,一次是给她接风,一次是帮她办各种手续。”
“办手续?既然已经离婚,怎么还对她这么上心?”
“我……夫妻一场,多少还有点情面,我……”
“情面?”齐翌冷笑:“离婚八九年还有这种情面,那么久没联系过了还这么上心,你倒是怪深情的。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婚?”
“我……我……”他视线乱瞟,最后落到儿子身上:“有联系的,每个月都有打几个电话,还有会见。她还是儿子的妈,女监的警官也来家访过,给我做工作,希望能加大那什么……哦,亲情帮教,好像是这个名字,说对她改造有利。”
齐翌笔帽连叩桌面:“每个月就半小时的会见,三个五分钟的通话……呵呵。”
齐翌满脸不信,这种频次的联系根本不足以维系感情,多少夫妻连异地都无法忍受,多少服刑人员因此而离婚。
除非感情基础本就十分稳固,又或者经济上十分依赖对方,否则根本经受不住这种考验。但如果感情稳固,也不会离婚了。
人大多喜新厌旧,尤其离婚后,没了法律和道德上的约束,这男人又还年轻,资料上看经济条件也不错,很快就会找到新的伴侣,组建新的家庭,和熊如清只会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交集。
等等……
他翻了翻资料,这男人现在居然还是单身?
有问题!
顺便,齐翌记下了男人的名字——楚应安。
齐翌盯着楚应安:“既然你不肯实话实说,那么,我有理由怀疑你与本案有关。”
“不可能!”楚应安眼睛一瞪:“和我能有什么关系,警官,我……”
“那你就讲实话。”齐翌打断他:“我看得出来,你跟熊如清早已没什么感情了,你在这坐了这么久,我没看到半点关心和伤怀,所以别跟我讲夫妻情分。”
楚应安沉默。
“还不肯说?”
齐翌严肃的模样和办公室里凝重的气氛,吓到了本就内向的孩子,他嘴一扁,忍不住扯着父亲衣角,眼中泪光闪烁。
注意到他的反应,齐翌眼睛又眯起几分——这孩子不太对劲,已经十一二岁年纪了,表现的却还像三四岁似的,对父亲过于依赖了。
内向可以理解,母亲因服刑长期缺位,上学怕也难免有同学对他指指点点,别说内向,因此自闭都很正常,但这个年纪还动不动哭鼻子,明显是心智发育都有问题。
偏偏楚应安貌似还没发现儿子的异样,不闻不问。
问题更多了。
齐翌抬手一指:“你孩子在这,我不想吓到他,难听的话就不说了,但有你老婆的前车之鉴,道理你应该都懂。”
楚应安回头,才看到儿子一副想哭的样子,愣了一下,拍拍他头顶:“没事,有什么好哭的。”
齐翌:“你平时……没带过娃儿?”
楚应安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平时都是我爸妈带,我上班的嘛……哦,我爸妈跟我一块住。”
“嗯?”说到一块住,齐翌脑海里忽的电光一闪,又翻开资料,找到熊如清的判决书。
判决书最后,宣布了熊如清的刑罚,除了十五年的主刑外,还有没收全部财产的附加刑。
“没收全部财产,离婚……”齐翌猜到了真相,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楚应安:“在城里买房了?”
他表情更不自然了,但还是点点头。
“什么时候买的?”
“就……结婚后不久。”
“全款买的?”
“不是,首付了三十五万,后边按揭,到现在还在还,不过每月要还的不多。那时候房价还不贵,买了没两年就翻倍了,再两三年又翻了一倍。”
齐翌心中有数了:“这就是你离婚的原因?”
楚应安表情骤变,磕巴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
齐翌打断他,翻开判决书,指节在上边叩了叩:“没收全部财产,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些吗?没猜错的话,这套房子是你老婆买的吧?购房款从哪来的?干净吗?”
楚应安脸色煞白。
显而易见,齐翌猜对了,楚应安之所以和熊如清离婚,就是为了免于房子被“执行”,通过貌似合法的手段,将熊如清和房子的关系分割。
和罚金、没收犯罪所得、勒令退赔退赃等有具体数额的财产性判项不同,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范畴太大也太灵活。
往大了说,不管动产不动产,只要是犯罪人名下的财产都是有多少收多少,但如果个人名下没有财产,无论是真的一穷二白还是以别的方法转嫁到了别人名下,没有就没法执行。
齐翌神色更冷几分:“帮助被判处财产性判项的犯罪人隐瞒、掩饰财产或以欺骗性的方法转移财产,从而骗取中止、暂时冻结财产刑执行的,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甚至,如果买房的钱本就是犯罪所得,你还可能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
楚应安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本就心里有鬼,心虚的很,被齐翌直接戳破,心理防线顿时崩溃:“警官,都是熊如清的主意啊……”
他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齐翌猜的没错,熊如清担心名下的房子被执行了,这才在会见时示意楚应安下次来时和她假离婚,让房子落到楚应安头上。
结果离婚后不久,熊如清就发现他接电话时与其有些不耐烦了,有时甚至聊不到五分钟,几句话后就推脱工作忙或者有事情挂掉,会见也不再是每月都来。
熊如清怀疑丈夫起了二心,于是在会见时放了狠话,如果他敢背叛,她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如实报告上去,让法院把房子收了,顺便判他的刑,把他拉下水。
她熊如清失去的东西,绝不便宜任何人,谁也别想得到!
这套房子,楚应安每月还贷也砸了不少钱下去,沉没成本不菲,何况十年下来房价翻了五倍多,他哪里舍得?更别说还涉及犯罪,还要坐牢,楚应安被拿捏住了软肋,不得不维持单身。
获知这些信息,楚应安的嫌疑更大了。
房子就是一颗雷,没了感情的前夫前妻很可能因此爆发激烈冲突,具有强烈的作案动机。
但……
受害人的死因表明,本案似乎并非矛盾纠纷杀人,如果死因真是性窒息的话,更像是过失意外。
还有一种可能,楚应安和熊如清深入交流的时候,楚应安心含怨念,下手重了点,把熊如清掐晕了。
想到他巴巴赶来支队的行为,很可能是欲盖弥彰,齐翌对他的怀疑又加大几分。
接下来有些话,不适合孩子在场听,齐翌给姜晓渝打了个电话,让她去买点糖果玩具,把楚应安的儿子骗走。
楚应安不情愿,但被齐翌眼神震住了,不敢多说什么。孩子也有些惶恐,但姜晓渝很有亲和力,加上太漂亮了,人对漂亮的事物天然亲近,没有什么抵抗力,几句话下来,半大小子就被姜晓渝拐走。
“警官……”楚应安扭扭捏捏:“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
“交代没交代,你说了不算,我有自己的判断。”齐翌打断他:“看着我眼睛,接下来我问你答,懂?”
他咽着唾沫,下意识点头。
“熊如清出狱后,你和她发生过关系没有?”
“这……”
“如实回答,关乎命案,你如果不配合,呵呵!”
楚应安别过头去:“发生……”
“头转回来!”
他啪一声正过脑袋,怂巴巴的说:“发生过。”
“几次?”
“二十来次吧。”
齐翌:???
熊如清出狱后充其量也就十一二天,之后就被害了,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次关系?
“她大概是憋坏了。”楚应安有些羞赧,声音很小:“她本就是需求比较旺盛的那种,出狱后就一直缠着我做,一连做了七天,我快被榨干了,她才放过我。当时也没想太多,过了两天还没见到她人,才发现不对劲,报了警。”
齐翌打开电脑显示器,发现网上平台确实有报案记录,之前筛查指纹时直接跳出了优先级最高的犯罪记录,基本查到了他要的信息,就没再对比失踪人报案记录。
报案记录中也没登记她的指纹,只有名字等基本信息。
目光落回到楚应安身上,齐翌又问:“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楚应安有些懵:“什么特殊癖好?”
“受虐、暴力、窒息之类的。”
楚应安更迷茫了:“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模样不似作伪,他没这份演技。
齐翌换了问题:“除了你以外,你前妻还有没有和别人发生关系?”
“怎么可能?”楚应安瞪大眼睛,脸色有些涨红,似乎动了些火气:“她是我老婆!”
齐翌:“纠正一下,是前妻。”
“你……!”楚应安呼吸粗重起来:“你什么意思!”
人性天然的占有欲,即使已经离婚,即使楚应安这几年也不安分,即使他有阵子对熊如清心不在焉,只是迫于威胁才没组建新的家庭,但他仍下意识将熊如清视作自己的私有物。
尤其出狱后接连发生这么多次关系,熊如清又仍年轻靓丽,无疑大大加深了这种印象。
齐翌斟酌片刻,决定稍稍透露些底:“尸检工作已经完成,我亲手做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楚应安愣住。
齐翌:“如果她真没和其他人发生过关系,那么凶手就是你。”
他打了个寒颤,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眼睛都红了,牙齿咬的咯咯响:“你刚刚问到受虐、暴力……她是被迫的?”
“从尸检结果来看,是自愿的。”齐翌面无表情的说:“虽然指甲缝里有皮屑组织,意味着她也挠伤了对方,但量不多,指甲也没有和甲床脱离的迹象,意味着反抗很轻微,怀疑只是疼痛或者被掐脖子时的下意识举动。”
楚应安用力握拳:“妈卖麻批!不准我再婚,自己在外面瞎搞!该死!”
齐翌:“咒骂没用,你好好想想。或者说,你认为她会和谁发生关系?”
“我不知道……”楚应安烦躁的摇头:“她坐了十多年牢,出来后头几天一直跟我腻一块,根本没找过别人。”
“十年前呢?有没有人曾和她眉来眼去?”
他很暴躁,用力抓自己头发:“我记不得了。是有些狐朋狗友,她一直都比较爱玩,也是被那些人骗了才会去泛读……我看不上那帮龟孙儿,也很反感她和那群人鬼混,真记不住他们是谁了。”
“那么,在她服刑之前,出过轨吗?”
“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楚应安渐渐冷静下来了:“没有。结婚以后她从不在外面过夜,虽然爱玩,但知道分寸,我相信她。她对我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死死绑着我。她看中的不只是房子,我试探过,房子卖了分一半给她爸妈,她不肯。”
齐翌叩叩桌子:“但事实摆在这,她死前和人发生了关系,你又不承认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