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齐翌等人渐渐朝着老池等人所在的院子逼近。
身后特警渐渐散开,不似之前那样呈笔直的队伍,而是按各自分工以各个战术小队的方式重新排列组合,各自戒严,整体呈现一个扇形,边朝前走边扫视四面八方。
渐渐地,他们散开的更大了些,蔓延到了隔壁两三条巷道,同时拱卫最中间的齐翌及两位领导。
很快,众人来到小院外,齐翌没贸然进去,先隔着墙轻声和老池对了接头暗号,又安排半数特警在外警戒,才缓缓走近小院之中。
老池和张忠绍一左一右迎了上来:“路上还好吧?要不要歇会儿?”
齐翌摇摇头,身子却很老实,往前迈了两三步,一屁股坐在已有些腐朽的光滑门槛上,两手缓缓搓揉着自己双腿。
是真的要到极限了,连走两天山路,陡峭蜿蜒姑且不说,单单走过的路程就不下六十公里,近十万步之多,根本不是寻常人受得住的。
老池上前说明情况:“之前和你讲过了,我们追踪足迹到这个院子里,就那片荒草地,就忽然没了踪迹,我们也想过有其他密道,但掌中勺把这片都翻了遍,也没发现,基本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是又被人带走了。”
齐翌不言不语,死死盯着那片草地。
老池忧心忡忡:“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但事实……算了,你放心,他们的老巢肯定就在这儿,跑不了,我就算掘地三尺,也帮你把你妈带回来。”
齐翌终于回话:“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毕竟早就猜到,我妈献身,大概是敌人故意放出的诱饵,如今把我们引到了套子里,诱饵被回收了也不奇怪。”
“老齐……”听他这么说,老池反而更担心了。
“我没事,”齐翌轻轻摇头:“既然我妈在这儿被带走,更说明升云村就是他们布下的陷阱,该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千万小心。”
“放心,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张忠绍拍拍胸膛:“你好好休息,干脆睡一觉,等有发现了我们叫你。”
齐翌并未推脱,身子往门框上靠:“也好,你们先仔细查查这座村子。另外,也让特警队的部分兄弟歇歇脚,换着搜寻。”
虽然忧心母亲的下落,但他身子真受不住了,不得不停下。
张忠绍说声放心,从他包里翻出睡袋,扶起他走进矮房里间:“这里我们大致清扫过,你就在这睡着。抓紧休息,再过两小时天斗该亮了。”
齐翌轻轻点头,钻进睡袋中。
过了片刻,又有几名特警进来,同样放下睡袋,钻进去睡觉养神。
但他睡不着,虽然头疼欲裂,但眼睛一闭,就是母亲蓬头垢面的模样,好似在无声向他求救,怎么都睡不着。
齐翌又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门外,刚刚老池指着的那片荒草地。
眼前好像被罩上了一层轻纱,齐翌看着近在咫尺的草地,也觉得隐隐绰绰,宛若梦境,有种不真实感。
“又起雾了……”齐翌反应过来,山林间不知不觉起了薄雾,笼罩了废弃的升云村。
这个时节,山林起雾倒是正常的很,山江四面环山,又有两条大江奔腾而过,汇聚为一,庞大水系近乎覆盖整座城市,本就极其潮湿,又受山林阻隔雾气发散不出去,空气略有变化,就会形成雾气。
所以山江又有雾都的别称,雾天占比极重。早些年城里有不少工厂,轻重工业蓬勃发展,更是连年酸雨,环境比现在更差几分。
只是,雾气也不免引人遐想,齐翌思维就不禁发散。
似乎每次查案时碰到雾气,都要发生点事情。如今更疑似一头扎进歹徒布下的陷阱,他们大概率要利用浓雾,来把地利优势进一步发挥出来。
问题不大,以身涉嫌本就在计划之中,齐翌不怕对方动,只怕他们一动不动,一点踪影都抓不住。
何况,上回在老家那,他也利用浓雾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对于自然环境,他也很善于利用,甚至反过来把对方的地利,化作自身的优势。
“必须保证头脑清明,洞悉势态,才能及时作出应对,快睡!”齐翌强迫自己,可睡眠这种东西,本就强求不来,越执着越失眠。
逼自己放空了几分钟,齐翌仍保持清醒,他干脆放弃了,开始仔细分析敌人:“他们这次的行动,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至少暴露了一条讯息,我妈……不是阿嫲!”
早在第一眼看到蓬头垢面的宋瑞美时,齐翌就隐隐松了口气,此刻仔细琢磨下来,虽不免担心宋瑞美安危,但这块石头也已完全落了地。
钓鱼用的饵有无数种选择,绝不需要让当家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吃这么大的苦。就算想洗白自己,或者接近齐翌,也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回头想想,如果宋瑞美是阿嫲,那她的失踪就很没道理,主动暴露自己的异常来,平白让齐翌起疑,并有了戒心。
这对齐翌来说是个绝好消息,只要不是宋瑞美不是阿嫲,把她救出来后,自然能母子团聚。
关键是……
怎么救?
他目光闪动,暗暗微调原先的计划,同时,整个人也终于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雾气愈发浓重了。
凌晨六点,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晨曦却无法刺破浓雾,整个升云村,仍昏昏暗暗,能见度不及五十米,隔开一小段路,身影就开始变得模糊。
众特警都提起万二分戒备,深知敌人即将露出獠牙来。
俩领导连连做出安排,将原先分散在升云村各处的特警都收了回来,在院子周围警戒,只留两个三人精英小队外加老池和张忠绍继续在外巡查。
除了警戒与侦察外,他们还承担有“诱敌”的重要任务。
但……
察觉到外界情况有异,气氛不对,齐翌惊醒,从睡袋中爬了出来,努力活动活动腿脚,走到院子外,严肃问道:“怎么了?”
特警队长眉头紧锁,拧出个大大的疙瘩:“黄忠云、徐志和张亚平没回来。”
齐翌脸色微变:“有回复吗?”
问虽是这般问的,但齐翌清楚答案。果不其然,特警队长很快回答:“没有。命令已经下了将近十分钟,人没回来就罢了,一点讯息都没有,怕是已经糟了袭击。”
齐翌用力握拳。
遭袭,在预知范围内,有牺牲也在所难免,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碰到了心里仍然很不好受。
而更关键的在于,听意思,对方袭击的时候似乎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果然,特警队长又说:“我问过离他们最近的两组兄弟,都没听到异常动静,也没见到可疑人物靠近,侦察时一切正常。
“我想不通,我带来的兄弟各个都是精锐,他们虽不是其中最出众的,但也算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在缺失视野、环境不定的情况下巡游侦察的时候,绝对会严格按照三人阵型小心戒备着前进,一人盯着正前,两人分别巡视左后与右后。
“没人负责一百二十度的视野,绝对没有死角,即使雾气再重也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地摸进他们发动袭击。”
齐翌:“有没有可能,是弩?”
队长眉心拧地更深了。
教导员则直接否认:“不会,弩虽也能一击毙命,也确实算是无声武器,但弩箭的停止作用不强,空腔效应较弱,对机体造成的瞬间破坏有限,很难让人中箭瞬间休克,更难让人中箭即死,总有个过程。除非三人都是被弩箭直接射入颅脑,否则就算遇到袭击总能发出点动静。”
“既然有‘除非’,就不是没可能。”齐翌叹息:“不过现在争执这个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队长:“我再派人出去侦察?”
“不妥,对方隐匿于暗,又能无声偷袭,可能会再次出手。”齐翌说道:“先把老池他们也收回来吧。”
教导员:“那我们怎么找黄忠云他们?”
队长:“要不,我发信号弹,让第二批隐匿的兄弟跟我们会和?”
“他们藏着的意义更大些,”齐翌再次摇头:“先把人手全部收回,我们一起出动。”
俩领导对视一眼,无声商量片刻后,点头同意,于是队长传讯让所有特警回来,而教导员则进了房间,把休息的特警全部叫醒。
过了七八分钟,老池等八名特警返回。他们早听说了黄忠云三人失联的事,脸色都很不好看,各个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随着齐翌一声令下,所有特警全部出动,三人成组,每组前后间隔十米左右,保证仍能看到对方的模糊影子,尔后首尾一组全力警戒,中间几组各取工具,拆房砸墙,砰砰砰闹出偌大动静。
就这么沿着黄忠云小组此前侦察巡游的路径,特警们一路拆过去,很快抵达信号消失的地方,路上确实空空如也,没有弹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血痕。
又往前走了一路,一无所获,众人折返,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探查百米,仍然没有收获,如此反复几次,特警们不由面面厮觑,惊怒之余,便是满满错愕。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痕迹?
三名特警人间蒸发了不成?
唯有齐翌略松口气:“还好,目前来看,他们应该只是遭遇袭击,而非袭杀,人大概是被抓了。”
特警队长忙回头看他:“怎么说?”
教导员反应很快,不等齐翌再次开口就想明白了,解释道:“悄无声息的袭击不易,处理现场更难,而且如果把人杀害,再把现场处理成这样也没必要,反正我们发现他们不在,就知道他们肯定出事了。”
齐翌点头:“对的,所以这么费时费力,一定另有目的,我猜是想拿他们作为人质,甚至作为诱饵,围点打援。”
队长怒极:“他们敢?妈卖批的,敢弄我兄弟,我搞死他们!”
是个很有血性的主儿。
但现在光有血性没用,教导员现实得多,虽也惊怒交加,却能维持冷静,侧目看向齐翌:“齐队,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齐翌左右看看,又抬头望天,平静地说:“今儿多云,这场雾一时半会怕是散不去。”
一听这话,教导员眉心瞬间拧紧:“你的意思是,敌暗我明,不能轻举妄动?”
“不……白天雾气再重,起码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不算特别糟糕。”齐翌却摇头说:“何况,雾气对视线的遮蔽是公平的,能为敌人所用,也能为我们所用。”
“怎么用?”
齐翌果断说:“退出升云村,进入密林,化整为零,分散行动!山里掩体极多,只要我们躲好,敌人也无法奈何我们。”
队长不干:“可黄忠云他们还在敌人手里,藏起来又有什么用?万一他们用黄忠云逼我们出来……”
“那他们不就暴露了吗?”齐翌打断他:“更何况,围点打援需要布置,如今黄忠云他们悄无声息,就说明对方还没布置好,否则就直接用他们引我们过去了,现在我们仍有时间躲进暗处。”
教导员问:“然后呢?”
齐翌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砍树,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条隔火带,然后……放火,烧村!”
队长瞳仁骤缩:“你疯了?!先不说后果,黄忠云他们可能还在村里!”
“放心,这么重的雾气,大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但能让敌人受到威胁,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水火无情,难以预料,更难控制!一旦失控,别说黄忠云他们可能死于非命,更可能烧掉整座芹山!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齐翌平静看他:“我妈可能也在村子里,我不会用他冒险。”
队长愕然,努力逼自己平静下来,死死盯着齐翌:“你有把握?”
“嗯,在既定方案当中,现在条件也算成熟,有相当把握,听我安排就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好,那我信你一回!拜托了齐队,救出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