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墨麟和雎渊两双愤怒又懵懂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向那飞行派的掌门拱了拱手,“陶显死了,我答应过,料理他的身后事,掌门真人,意下如何?”
飞星派掌门的心早飞到料理印仲的后事身上了,二话没说点了点头。
“只可惜这印仲的阴魂已散,那同党和那设下咒印之人是查不出来了。”
封仪抢在雎渊前面开口,“是啊,真是,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可惜了,成了个无头悬案。”
她压着林渡的肩膀,“也没事,往后总有机会的,不怕揪不出那些外界恶鬼。”
林渡忽然就又病弱了起来,咳嗽了几声,扯了扯封仪的宽袖,“师姐,饿了。”
封仪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倒是我忘了,都是午后了,一会儿师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飞星派掌门恍然回神,“无上宗诸位难得来一趟,还未尽地主之谊,就让诸位看了个我门派的笑话,实在抱歉。”
“那个……这是金宸长老,由他招待你们,也好叫诸位尝尝我们飞星派的特色灵食。”
他笑着看向林渡,发现那小孩掏出来一个灵兽袋,正在费力地将陶显的尸身收了进去,不禁眼皮一跳。
无上宗的人怎么乱用法器啊,灵兽袋是这么用的吗?
林渡把人尸身收好,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刚刚醒过来的邵绯。
封仪会意,“此次我们也是押解贵派邪修弟子来的,不知掌门要作何处置?”
“这印仲原本掌管外门,想必那两个邪修正是被他蓄意放进来的,”飞星派掌门说摇头叹息,“实在惭愧,我竟是错信了此人。”
“掌门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这印仲的善于用慈悲之面貌伪装,又有那些平民弟子拥护,谁知这人皮之下竟是恶鬼,连自己的徒弟都算计,果然恶鬼没有人心……”
长老们絮絮叨叨开始做个事后诸葛,又数落起印仲往日的过错。
一地狼藉的金殿之内,无上宗几人堆做一团,长老们围着掌门与无上宗对立,唯有一人伶仃站着,清正的脸上格外无措。
金殿之外,十五个粗糙的牌位依旧矗立着,滇南山间多雾岚,比起那斑斓金殿,那粗糙木牌却浑然融入了山岚之中,分明是牌位丛立,却影影绰绰显出了一份孤冷。
林渡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所以邵绯此人,该当如何?”
“如今她根基受损,命数将尽,就废除修为,赶去山下做杂役吧。”飞星派掌门顿了顿,“不知封仪真人,意下如何?”
封仪点了点头,“该惩处的我们已经惩处过了,飞星派的门人自然由飞星派做主。”
林渡点头,“既然如此,禁灵扣我们就解了。”
一个禁灵扣的造价可不菲,阎野亲自设计了几重枷锁,耗材也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回收回去钧定府还能再挺一千年。
她过去从容抬手用灵力解开了那禁灵扣。
墨麟挠了挠头,若有所思,“这禁灵扣的解法,除了钧定府当差过的人,还有别人知道?而且这个手诀,怎么和我学的不太一样?”
“禁灵扣是她师父设计的。”封仪抱着胳膊,“你是去钧定府之内当差才学的。”
林渡那是一手教学,没有中间商差价,估计才是最原始的解法。
墨麟比划了一下,手指差点抽筋,转头小声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手诀会改良了。”
两个禁灵扣被林渡解开,顺手扔给了雎渊。
雎渊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给我。”
“您不是被罚去钧定府算账了吗?”林渡无辜地看着他,“已经算完了?”
雎渊含泪收下了禁灵扣,“没有,还有春种的采买还没算。”
邵绯刚被解开禁灵扣,飞星派掌门便飞起一道力量从容灌入邵绯头顶,废了许多天忍了许多痛楚才通好的经脉就这么被那道轻飘飘的力量轻而易举地重新毁去,一路摧拉枯朽烧到丹田之内。
经脉被废,再无回转余地。
刑罚堂的长老居高临下看着邵绯,“跟我来吧。”
邵绯全身剧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麻木地站起身,跟上了那长老的步伐。
一帮人跟着长老们一同走出金殿,那十几个牌位要被人跨过去之前,一道灵力将那牌位尽数高高卷起。
是墨麟。
他灵骨未愈,但灵力却能动用了。
墨麟面不改色将那牌位收拢好,小心放在了一个储物袋里。
山风将众人的衣袍底轻轻吹起,有灵鸟成群结队地划过天际,叫声凄厉,众人无意间看去,却是一群换生灵。
传闻是灭国后的魂灵所化,灾祸将至,便会哀鸣哭泣。
林渡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呆呆站在原地的林渊。
青年孑然一身站在原地,似乎碍于冲击太大,已然陷入痴状。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也凉,辉煌的金殿一地狼藉破败,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接新的主人到来。
无上宗众人被带到飞星派的长老带到了膳堂的二楼小阁内,虽说有两个人已经不用靠食物维持生命,但三个青少年还嗷嗷待哺。
“就三个人,不用上这么多菜的,还都是这么珍贵的灵食,这多不好意思。”封仪笑着和那长老客套。
“哪里的话,好不容易能做一回东道主,招待的还是无上宗的贵客,后厨的人只恨不能多生出几双手,好叫诸位尝个鲜。”
“饭菜粗陋,还望几位不要嫌弃才好。”
长老们都在客套,那边三个真正吃饭的小的却已经吃上了。
金宸长老一回头,发现桌上的十八个菜空了一半,瞳孔一颤,下意识看向了墨麟。
墨麟恰好抬头,他犹豫了片刻,“敢问……能加饭吗?”
金宸长老费力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能,能,我去让后厨上一盆饭过来。”
墨麟看了一眼夏天无和林渡,“要不……还是三盆吧。”
封仪闭了闭眼睛,僵硬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孩子还小,还在长身体,大病初愈,吃得多些,叫长老见笑了。”
“哪里哪里,好事啊,好事啊。”金宸长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转头仓皇地起身去叫人添饭。
雎渊小声道,“你们也收敛一点啊,这在别人家做客呢。”
封仪直接拆穿他,“你之前去参加中州大比的时候直接让人家归元宗匀了一桶饭给你,那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收敛呢?”
雎渊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林渡今天胃口不太好,吃了三小碗饭搁了筷子,看了一眼封仪。
封仪垂眸笑了笑,“你阵都布好了,急什么?再吃点。”
林渡叹着气,又添了一碗饭,“万一呢。”
即便她连陶显都算进去了,可她还是怕。
怕再一次算错。
傍晚时分,邵绯在一帮杂役不干不净的责骂声中麻木地盥洗着衣服,这帮人看她是新来的,又是被罚下来的,没有修为,堂而皇之将所有的活计抖交给了她干。
“走了走了,到饭点了,那个邪修还没干完活不准吃饭,其他人去膳堂吃饭去吧。”
一帮人呼啦啦地走了,只剩下了邵绯一人。
缀着七星连珠的亲传弟子服衣袍落在了邵绯眼前,她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张仅有一面之缘的脸。
“跟我走吧。”那人开口,声音清正温润。
邵绯愣了一下,听到那人继续道,“我带你出宗。”
云霄城西街旬空巷,日暮之时,已经有很多铺子收了摊,巷尾的铁匠铺进了两个新客,木板门也迅速被竖起,竟是要闭店了。
邵绯心中隐隐有不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那人轻轻一笑,“我找你,取个东西。”
一颗废子,总该要取出最后的价值。
邵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人眼底的杀意,下意识想要跑,顺手握住了桌子旁边摆着的一个铁锤,被人轻松地卸下。
青年轻而易举地将人的手折断,铁匠铺内另有一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死了?你没被怀疑?”
“他被权利迷了眼睛,我可没有。”青年一掌将邵绯打昏,“那小子命道还是浅了点,占卜出来的邵绯别说能打入无上宗内部了,就是灵骨的边都没挨到。”
他蹲下身,一只手毫无阻碍地探入邵绯的丹田之中,但很快脸色一变。
阴冷的力量犹如毒蛇一般缠绕上青年的胳膊。
才被人封好的木门被人粗暴地踹开,一道含笑的少年音在青年身后响起,“林渊小道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林渊错愕地回头,看到了站在木门外整整齐齐站着的三人。
正是那本该被宗内长老带着游览飞星派的无上宗三个弟子。
当中那个小少年手上还拿着一串糖画,一口咬下了那不知是凤凰还是野鸡的头,冲林渊粲然一笑,“蛊门咒术,可还受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