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听瑾萱说你要带她去凡俗界?”
雎渊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还没进殿就传入了一侧书房之内。
林渡坐在殿内,歪在靠窗一侧的软塌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听到雎渊进来歪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子后面凤朝。
凤朝正在低头看每日的邸报和账册,头也不抬,“我没工夫,你自己跟他解释。”
林渡这段时间算个闲人,练功是不能练了,神识也要养着,每天就看看书刨刨秘境解体的垃圾堆,把材料都整理好,闲来被几个师姐师兄抓壮丁处理琐碎的事情,实际主打一个陪伴。
雎渊大步流星走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幅割裂之中带着和谐的景象。
一边是感觉时间流速飞快的掌门大师姐,就连书桌上的每一个泛着灵光的玉简和邸报都好像在诉说着紧张的氛围,但另一侧的小师妹闲得像是阳光落在她身上都静止了一样,要不是那小孩儿不会,大概能哼个小曲儿。
“瑾萱出身江南修真世家大姓,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还没有到能争夺修炼资源的年纪就进了咱们宗,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从没遇上一个坏人,她心境纯粹,但一个人要是永远这么纯粹,日后的风吹雨打,从没人教过她如何应对,她能分辨得清楚人心世情吗?”
“你又信奉只要武力足够就可以无视那些魑魅魍魉,那万一我那小师侄刚出门就遇上了个魔尊呢?”
林渡闲闲把书翻过了一页,偏头看了一眼凤朝手旁的砚台,墨快用没了。
她自觉走过去研墨。
“瑾萱才多大,魔尊再丧心病狂,跟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计较,没毛病吧?对他有什么好处?”雎渊不解。
林渡研墨的声音忽然用力了起来,雎渊话锋一转,“我觉得小师妹你说的也有点道理,防患于未然,我会嘱咐好瑾萱,保护好她小师叔的。”
“我只是不能骤然动用灵力。”林渡友情提醒他,“不是残废。”
雎渊嘴上嗯嗯嗯,实际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家小师妹这么体弱多病的,还不能动用灵力,又生性倔强好面子,明面上是教育瑾萱,实际上也算带个护卫。
划算!
林渡懒得把这个一根筋的武痴掰回来,把墨条搁下,抬头目送雎渊出去。
这人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风风火火,生怕被凤朝也抓了壮丁。
谁知人刚跨出书房门槛,凤朝就叫住了他,扔过去一张纸。
“阳川谷,十个工匠,无论生死,都带回来。”
雎渊认命地接了那张写满信息的掌门令,转头看了一眼林渡。
没有人能在掌门大师姐的眼皮子底下闲着,小师妹除外。
但很快发现他错了。
“你也别闲着,让你练的字练好了吗?封仪教你的画技别浪费了,再练练。”凤朝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
雎渊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林渡不知道为什么雎渊平日里接过任务苦大仇深的,今天怎么居然带了点志得意满,目送他出去之后,转头看向大师姐,“雎渊师兄他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凤朝转头看了她一眼,“当一个人发现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压榨的时候,就会心里平衡很多,觉得大家都这样,所以干活儿就有力气多了。”
林渡悟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又坐回软榻上,忽然听得凤朝说道,“还不练字去?”
林渡莫名就像只晒太阳晒得好好的被人吵醒的猫,眯着眼睛皱着鼻子去练笔了。
等练完了字,提笔准备起草封仪教给她的线稿,却一时没想好什么,打算随便画个风景敷衍一下。
画什么呢?如今是四月,桃花好像该开了。
林渡脑子这么一晃,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禁地桃林,临湍。
林渡把笔一扔就走了,凤朝也不管,看着小师妹跑出去偏头看了一眼那小几上的晕开的笔墨,无奈一笑。
林渡成年之后还没有去过禁地桃林,倒不是她忘了,是她太忙,海绵都没她能吸收那些知识,卷生卷死卷同门,没有资本家压榨的996,做她自己的007,也只是为了增长修为和能力。
等着有一天,在必要的时候,直接弄死那帮祸害自己宗门弟子的歪门邪道们。
比起等他们真正沉沦之后再费劲救赎,林渡一直觉得,自己来的时间点,实在太好了。
好到她有充分的时间强大自己,布局他人。
夏天无那边的寒毒剧情还在两年之后,千屿还有一二十年才会偷偷潜入宗门,而临湍那边,那个不中用的后苍还有的时间修炼,更是还早。
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充实自己,但却也一刻也不敢放松。
或许真等到那一步的时候,谁也不想无能为力。
不要像梦中那样了,永远不要。
禁地设有特殊阵法和禁制,对于主人来说是个修炼圣地,但对旁人来说就未必了。
桃林和洛泽全然是两个样子,那边满眼冰雪,霜雪挂枝,这里如云蒸霞影,粉雾挂枝,美得惊心动魄。
果然和自己家那个冷冰冰的老头子不一样。
林渡落在桃林之前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迎面过来,微风拂面,轻轻刮过青年苍白的面颊,柔软粉嫩的花瓣就留下了一道极细的血痕。
林渡:……我觉得我对师伯大概有点误解。
但问题不大,这个禁制它又不认识人,不是临湍师伯的错。
已经半月没有动用灵力的林渡慢吞吞调动了些灵力,缓慢地生怕自己还在被药力裹挟的心脉一不留神给自己干碎了,接着用灵力轻轻扣了扣禁制的关卡。
灵力钻入的禁制之内,一路擦过一片怒放的桃花,不知是否是寒气太重的缘故,一路的花都合上了。
林渡:……含羞草基因的桃花,一定是含羞草基因的桃花,绝对不是她不受待见。
在无上宗哪儿哪儿都讨喜的林渡第一次不被人待见,她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
但很快眼前桃林移开了一条小径,为她指引着方向。
林渡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了那一颗巨大的桃树下,醉卧竹席,醉玉一般的紫袍女子。
她和林渡初见时一样,莲花冠束着最普通的道髻,却也没好好梳头,额前的碎发散乱无比,代表地位的深重紫袍上落着许多粉色桃花花瓣,见了林渡来,便笑着招手。
“都这么大了呀,听说这次中州大比你可是力挽狂澜,身体可还好吗?”
林渡一秒进入了状态,垂下眼睫,乖巧地走到临湍面前行礼,低头的瞬间顺势把都快结痂的伤口重新逼开,“见过师伯!”
“你这脸怎么了?我记得桃林外禁制我没开桃花煞啊。”
临湍一眼看见那沁出的血珠到了吃了一惊,“过来给我看看。”
林渡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呀,我还以为师伯是不想见外人呢。”
临湍垂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恢复如常,“你身子不好,我让你师兄找了好多天材地宝进了内库,你看见了吗?”
林渡点头,她不光看见了,她还用了,因为常年不断的药,血肉里总有药力灵韵,大约能当个唐僧二代。
“对了师伯,晚辈今日上门拜访,是危止大师让我来的。”
临湍愣了一下,“危止?”
“是,危止大师提点了我,说我师侄元烨身上有咒术反哺凡俗界的一条本该气数已尽的龙脉,所以才迟迟不能结丹,我将于后日带两个师侄去趟凡俗界,斩尘缘,危止大师说,想要一道去,让我出发前告知于您。”
林渡也不藏着掖着,一面看着临湍的脸色,接着装着一无所知的模样问道,“师伯交友真广,竟和云摩罗的佛子认识。”
临湍认真听完了林渡的话,心中有了数,道了一声难怪,抬眼对上小孩儿求知欲旺盛的脸,犹豫了一下,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