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坐在软榻上醉得云里雾里,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酒,许久不喝酒,没想到一次喝了四坛竟然就吃不消了。现在脑袋里不止冒出了东岳大帝,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天界的百花节,众神皆在觥筹交错间谈笑着,有漂亮的仙子在翩翩起舞,烟雾缭绕,他独自一人坐在一角,面前的琼浆玉露已经被喝了大半,菜肴却半口未吃。同来的几位仙友过来举杯,他都是爽快又利落地下肚,毫不推辞墨迹。
这一场景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大概醉得不轻,眼前的那一个个扭着腰软着身子像一条条水蛇一样的舞姬,眼花缭乱间他看得更加迷离。
坐在软榻上做得久了,他看着时辰差不多,于是准备偷偷溜了,可手掌刚刚扶着膝盖准备起身的时候,孙管事却端上了一道菜——整条硕大的、金黄色的、冒着滋滋的汁水的烤鱼,诱人的香味至袭他的鼻尖,让他生生地顿住了起身的动作,臀部只离开软榻不到半寸就复又坐了回去。
孙管事敛着眉看了一眼仙尊,在招摇山多年,她第一次瞧出了仙尊他老人家眼光里带着的是什么意味了,于是连忙把烤鱼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然后快速离开。
苏瑾先是盯着烤鱼看了一会儿,在意识到这东西定要趁热吃的情况之后,也丝毫不扭捏造作端着架子了。
烤鱼被处理的很好,上面只是撒了一些盐巴和胡椒,味道就上来了,汁水嵌在被刀子划开的鱼肉里,外焦里嫩,鱼肉入口即化。
一口下肚,他就想忍不住夸赞。这几百年间,也算吃遍了山珍海味,自家养的锦鲤没想到味道竟也不错,抛却鱼本身就是上好的锦鲤,烤鱼之人的手法也是相当地道。没想到那个什么厨子还有两把刷子,还以为只会做辣菜呢!
他飞速下筷,完全不担心有鱼刺卡喉咙,再配着酒水,做神仙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逍遥快活。
一条八斤的大鱼,转眼就被清理干净,鱼骨头摆在盘子里倒像是个完美的架子。苏瑾满足地摊在软榻上摊了一会儿,后又想到这是在梦澜殿,连忙正坐起来。吃饱之后腹部就涨,没坐半刻,他的皮痒痒了一般,最终还是偷偷遁了。
从梦澜殿的后门溜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酒饱饭足之后的身体暖和转眼就被这冷风打回了原形。他没有刻意用仙气护体,所以身上那件又旧又薄的青色长衫也抵不了多少风寒,凛冽的风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刀刮在一具还算坚固的躯体身上,虽然并没有带起伤疤,但是却依旧疼痛。
抛开这身修为和仙躯来看,他苏瑾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若没有四百年前的得道飞升,估计指不定连六十岁都活不到就踏进黄土堆里去了。
可是他却宁愿在四百年前的时候死去,也好过现在这般郁郁不得终,漫无目的地漂泊在这世间,到哪里都一样,到哪里都没有她。
无限的寿命,不会生老病死,可以上天入地,能够受到万众凡人的恭敬和朝拜,却也比不过当初缩在落魄茅草屋里抱着古书翻来覆去,吃着糟糠,喝着米汤,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来的享受。
被外头的风吹的耳根子都红了,他浑然不觉,唇齿间还留着刚刚下肚的烤鱼的香味,觉得哪天要再去后院的塘子里多钓几条上来,叫那个后厨的厨子烤着吃。
月色下,一仙人踱步在山间林里,身形打下的阴影又深又重,快要和地面上的黑土混在一起,分辨不明。
烛光中,一少年将熊熊燃起的火堆熄灭,零碎的火星子在空中飘着,像是红色的萤火,被风卷到半空中,不一会儿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