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策如释负重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距离天亮还有一点点时间,他想要小憩一下子,眼皮阖上的时候,感官就被无限放大,他忍受着剧痛和各种各样的情绪,想要再天亮的时候全部消化干净。
霍允说的话像是一滴酸涩而又苦闷的草药汁,从喉间滑下去,渐渐融入血液,最后一步是聚拢在心口,然后在一刹那间带给他痛苦。
屋子里有极难闻的草药味,他平日里时候最闻不得这个,就连看医术的时候,都不能明白黄连的药理,为何有药能做到如此之苦而效果奇佳——简直是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中的良药。
此时静下心来,呼出和吸入的气息中都带着这种苦涩的草药味,像烟雾一样淡淡地地萦绕在他的身上,连衣衫中都浸透了这种味道,他也渐渐有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般的得意感。
他细细打量着时辰,等到霍允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张开眼。头顶是朱红色的房梁,雕刻着黑色的蟠龙,活灵活现,在蒙蒙亮的天色中显得深邃幽静,又仿若下一秒就会顺着房梁扭动身姿蜿蜒而下张开血盆大口。
霍允看他睁眼了,说:“你先等一会儿,我给你煎了一副药,先喝一碗下去,想必你的魂海此刻也不得安宁吧!”
黎策缓缓起身,用手撑着身子坐在长椅上,他的头发都在躺下的时候变乱了,还有几根滑进了领口,他又给整理出来,可是霍允的话让他浑身一震,手僵直在半空中。
随后霍允拍拍手,整理起身,从一张屏风后面捣腾了许久,端着一碗药出来了。
那药汁一直在药罐子里闷着,所以没有什么味道,可是一旦倒出来,就像是四处逃窜的恶灵一样,咻得一下窜进他的鼻子。
黎策这才明白过来刚刚一直萦绕不散的草药味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这间屋子原本就是霍允用来配药煎药的,而他闭上眼前闻到的味道,竟然就是此刻霍允端出来的这一晚黑乎乎的东西。
黎策死死盯着那只青瓷碗,里面翻滚的黑色汁水像是要把他的心口都给烫熟了一般。
霍允端了要过来,递到黎策眼前,说:“这份药和之前的不同,我新换点了几味不太好的药,换上了更加珍贵的仙草,这一晚东西可是值好些斤两,别人我可从来不这么大方!”
黎策撑着身子半晌都没有接过,他看来一眼苦药,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药仙大人,我就先回去了。”随后他穿上鞋子近乎躲避地侧着身从霍允身旁逃开,可是霍允一转身就给他擒住了,随后把那一碗药直接递到他的鼻息之下,命令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药苦?你不喝我就把你来这里的事告诉你苏瑾!”
黎策终于是没法了,他把嘴巴凑到了那碗口边缘,嘴巴一张眼睛一横,那东西就顺着喉咙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