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钱
一
3982年的年初,角省核电站的站址定在沿海子市的赤河岸,由角省塌陷局负责核电站厂址稳定性的评定工作,项目由角省塌陷大队承担。省属台站各自成立一个定位组,架设临时定位台站,由角省定位台网中心牵头组建一个临时性的小区域台网,进行微陷观测,项目为期两年。
这年的夏天,角亥台成立了核电组,人员以定位科的人为主,采取轮岗制,一个人去核电临时台站工作一个月。乌台长任核电组组长,许科长任副组长。值班的组员有许科长、柏竹枫、黄汉鄂和新毕业的陈信刚,四人全是定位科的。
大地科的科长常江是台站会计,常江不定期去临时台站。章金发对此非常不满,矛头直指常江,“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乌台长说:“常科长是台站会计,专职管理核电组的经济账目。”“我也能干。”乌台长说:“你是台站的会计吗?”“那乌焦青为什么也算核电组的人?”乌台长说:“他是出纳。不是少你小章一个人,周欣荣也没去。”“她的未婚夫在核电组里。”
章金发去了省局,直接告到了岳局长的面前。最后乌台长做出妥协,没进核电组的人在台站值班,24小时值班给三角钱、每个白班给一角半的加班费,章金发认为钱少,怨气冲天。
常江经常去临时台站,大地科的司凤替常江值班,他认为一角半的加班费不合理,申请去核电临时台站值班没被批准,从此,司凤的病假、事假总是不断,水体科的乌焦青只好接替司凤的工作。
核电项目结束以后,台站结余一笔钱,数目还不小。在这笔钱的分配上,许科长、柏竹枫、陈信刚和黄汉鄂主张全部发给个人,乌台长和常科长主张留存在台站,双方互不相让,旗鼓相当。想不到章金发半路杀出,刺探出一点信息告到省局,把两派一起告了。省局派人来处理,彻底清查账目,发放不合理的钱款全部退了回来。台站结余的钱俗称小金库,资金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核电项目结余是其中的大部分,全部收缴上去。核电组的人员一打听,省内就数本单位的补贴最少。
角亥台的平房家属院已经变卖,所得款项用来购买新楼房,不足的部分计划用结余钱来支付,原计划人人有房,如今,结余的钱分文皆无。
分房的方案只好重新制定,新来的陈信刚和周欣荣没有结婚暂缓分房,柏竹枫在家属院没有平房也不参与分楼房,没结婚的乌焦青以工代干不能分房,钱还是不够。黄汉鄂非常担心,他对陈信刚说:“下一个牺牲的目标可能是我。”陈信刚说:“你不要失望,有一个办法,只要我能够进入分房方案制定小组。”
台站成立了分房方案制定小组,没有个人利益关系的陈信刚成了组员。他说:“老黄是双职工家庭,分楼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按照国家的有关文件规定,一方是农村户口的职工只能分平房。”问题解决了,章金发的妻子是农村的,他只好从这个平房搬进那个平房,这是专门给他新买的旧平房。分完房子,司凤就调离了角亥台。
黄汉鄂痛哭流涕,“小陈啊,没有你的一句话,我得住平房去。”
“陈信刚,你等着!”章金发连放狠话,“我一定把他姓乌的台长整下来。”乌焦青逢人就嘀咕,“要是结余的钱不上交啊——,是吧——,都明白的。”章金发察觉到人心的向背,“小陈、小柏,就算省局不收缴那笔钱,也没你们的份,千万别上当啊。”乌台长恼怒异常,“有没有他们的且不说,总有你的吧?”章金发知道这话的分量,心亏嘴不软,他嚷道:“我不相信你有那样的好心。”“自作自受,有苦难言啊,是吧——,都明白的。”乌焦青的话气得章金发一个月没来上班。
新房分配完毕,许科长的妻子,住床不习惯,喜欢睡火炕。用带暖气的新楼换来一套烧煤热土炕的“土楼”,这土楼也是幢新楼。许妻私下找土楼房主协商,土楼房主掏出的差价五千元正好用来收拾新土楼。许科长的妻子想得很美,没想到这笔钱,乌台长要收回。许科长不给,“我自己调换的楼,与台站无关。”乌台长说:“单位分给你的是楼房不是现金,你不上交那就扣你的工资。”许科长吼道:“你敢!”这笔用床换火炕的差额款,乌台长是真的扣下了,从许科长的工资里扣,许科长在发工资的时候最难受,月月的发薪日,许妻暴骂许科长:“你个窝囊废!”。许科长说:“他妈的,我一定把他的台长弄下来。”
岳局长调入古国局任副局长,要走没走的时候,古国局分配给各省去塌陷学校进修的名额下来了,毕业后的文凭是正式的中专文凭。乌台长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以工代干的侄子如愿去进修,毕业就是干部。
章金发的儿子早有进修的夙愿,“乌台长,为什么不考虑我儿子,我儿子也是中学毕业。”“你儿子不是台站的职工。”“你侄子也不算台站的正式职工。”乌台长急了,“小章,这名额是我争取来的。”“是!为你侄子争取的,没有你侄子,就不存在这个名额。”
争吵过后,冷静一想这样子也达不到目的,章金发提着礼物去了乌台长家,换成一幅笑脸说:“乌台长,请您帮帮忙。你看我家多难啊,孩子老婆都是农村的,没个盼头。您去省局再争取一个名额,花多少钱我都认可。”乌台长知道不能直接拒绝,就说:“小章,我努力努力吧,钱你先拿着,用的时候我找你,可得备足喽。”章金发高兴,“哎!少不了,谁的都少不了,我懂,我都懂,我啥都懂。”高兴过头忘了一件事,出了门又返回来,“乌台长,如果没有进修的名额,那临时工转工人的名额也行,我先给您鞠个躬,帮帮忙。”九十度大鞠躬以后腰都没直起来就跑,差点撞上门框。
章金发一溜小跑直奔车站回农村老家去报喜,进了村子逢人就说:“我家是喜事连连,我老婆成了正式工人,我儿子去塌陷学校带薪进修。”“恭喜章大哥,这得喝喜酒。”章金发说:“那当然。”
小山村的人都知道了章家的喜讯,讨喜酒喝的人塞满了一屋子,章金发是来者不拒。
乌焦青开学半年以后,章金发才怀疑乌台长没给他办事。其实,乌台长真的去找了岳局长。“乌台长,给你个名额就行了,局里好多子女都在争。”“岳局长,老章的情况真的很特殊。”边说边放下一个纸包在桌面上,岳局长把纸包推回来,“乌台长,少管闲事。”
转年,塌陷学校由推荐上学变成考试上学,章金发才明白这种名额永远没有了。乌焦青空出来的工人名额,又给了郑树林,还改了年龄以后才合格的。儿子没能上学、老婆没当上工人、楼房还没住上,一样好处没摊上,章金发的心里啊,满是恨,恨到了极点。
章金发一沓厚厚的信,足足有五万字的署名上告信投递给省局。这封信没有引起任何的回应,接下来,章金发是月月发一封信。他用单位的蜡纸钢板刻字油墨印刷,上告信成了印刷品,每次只需要签名和填写日期。
柏竹枫要房子,陈信刚和周欣荣新婚以后要房子。
告!告!告!成立了上告的大联盟,盟主是许科长,每个星期去省局一个人,轮番上告。争斗月月升级,连省局内部都分化出挺许派和挺乌派。
新上任的徐局长说:“这个台站真麻烦。”徐局长无奈地说罢,又气愤地说:“再闹下去就进古国局了。”一旦闹上古国局,就是他这个省局的局长特别无能,告状者告的就是这个劲儿。
乌台长只好调离角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