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4007年10月,甄明代理台长的第二年,依照惯例省局例行搞一次民意测评,赞成票过半数就可以正式任命他为台长。角省局的史上没有一个代理台长在代理期间被职工评为不合格的,因为代理台长要极力维护好干群之间的关系。这一时期,是一个领导仅有的最亲民的时段。得到省局考核小组明天就来台站的消息,周欣荣当着众人的面问甄台:“甄台,今天能——不能给大家开——全工资?”“周大姐,你看这郜局不给,市里也不给,我也没办法。”还对着大家摊开双手。老周说:“那好!”投票的结果是保密的,现实中在台站是保密的,对省局和其它单位是公开的,即使被保密的台站最后也会知道的,唯一的差别在时间上。考核甄明,角亥台共有九人,八个人投票,投了八张反对票,集体反对甄明继续担任台长。测评的结果被带回省局,郜局看了半天,吸完一支烟,轻声定调,“他妈的这真是前无古人,再让他干几个月,到那时还是全体反对就换人。”市局的柳局急了,“甄明,你就算用钱临时买也能买来几张赞同票,怎么着也不能全体反对呀,这让郜局如何说话。代理台长也是高高在上的官,俯视总比仰视省力吧?太令人失望。”
柳局同我的关系正常化,是我主动示好的结果。离开角亥台调入角子台,人还在本省的塌陷系统中。我跟角亥台再无任何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耿耿于怀又有何益,况且柏松还在角亥台。关键看重柳局同郜局的师生关系,郜局是我的领导,柳局也就是我的领导。只能原谅领导,领导不会、也没有必要原谅下属。柳局对我埋怨,“柏台,郜局对我说,甄明摔了他的电话。”“柳局,他干得出来。”“他不敢,肯定是误会。我在郜局面前给他打圆场——他年轻没在实职的领导岗位上呆过,不会当官。”“柳局,我也好奇,你唤他来,了解了解。”“我也正有此意。”甄台应召来到柳局面前,“柳局,就算我甄明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摔郜局的电话,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恰好有电话打进来,可能是我挂的急了一点。”“甄台,你知道我为什么拿着两部手机吗?”“请柳局明示。”柳局掏出两部手机说:“这部是领导专用机,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必须接。不论是打出还是接入,一定要找到这种感觉,领导的耳朵离开听筒很远以后我才敢挂机。另一部手机可接可不接,包括我的家人。”甄台感触颇多,“嗨!我曾调侃拿两部手机的人纯粹是在得瑟,当时还以为自己的话很潇洒,原来如此,不在其中难解个中的滋味。郜局说我摔他电话,我不冤枉。唉,该学的太多了。”柳局说:“不是多,是我推着你一步登天没来得及学。”
甄台开始大范围地请人喝酒,请市局的人,没有一个人肯来;请塌陷台的人,多数人高兴到场,乌科不只对一个人说过,“白吃白喝,谁不去?他要干什么,是吧——,都明白的。”甄台请酒很在行,绝不会把对立双方同时请上一个酒桌,目的就是喝和谐酒。我父子同杨光同桌喝酒有过几次?实在是记不清。乌焦青白酒加肥肉块,刘朝阳红酒羊腿,钱想啤酒海鲜,周欣荣只喝饮料,我、柏松、杨光喝的白、红、黄色酒都是失意酒。刘朝阳到场的次数最多,酒桌上恭维甄台的话最多,“你妈x的,领导的酒就是好喝,我同意甄台接着干。”周欣荣说:“我看是——接着喝吧。”小米到场的次数最少,“能不能别生拉硬拽的,你们当成好的东西不能武断地认为我也必然喜欢。”
谁想当官、谁想要钱、谁想干工作,甄台都给与相应的暗示,自认为拿捏得恰到好处,明明是在求人还不至于低三下四,让属下主动靠近自己,满怀希望地从台长手中捞到好处。饵与钓的关系,甄明以前没有摆好。如今一改从前的做法,不再说自己当台长是上级强派的,是自己想当一个好台长,希望大家支持他,你们支持我,你们将来会有好处的。
一个月后,考核小组又来到台站,投票的结果是七票反对一票弃权,投弃权票的人是刘朝阳。甄台急了,缠上柳局,求助对策。柳局很无奈,“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你怎么?唉!你不是对我大言不惭地估计过没有问题吗?这酒都喝进狗肚子里去了!”“柳局,看来我不是当台长的料,我还是回市局吧。”“甄台,别气馁,多大的事,别自乱阵脚,还不到言退的时侯。”“柳局,我回市局,安心当我的科长,其它的我不再妄想,绝不同您和冯局作对。将来冯局上去,我能顶冯局现在的位子就顶,顶不上我也心安理得,全凭柳局、冯局安排。”“谈何容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市局、省局是旅馆啊。你放心,安心等着当你的台长,郜局那儿我来想办法。”
甄明十分清楚柳局怕什么,私下里,柳局对我说:“这个无赖。”我对柳局说:“扶起来又送一程,你柳局已经尽心尽力了。听我一劝,别再管甄明的事。”柳局叹息一声,“柏台呀,我何尝想管,可是不管行吗?”我非常理解柳局,不存在爱管与不爱管,他必须管。如果甄明当不成这个台长,姑且不说能否重回市局,就算人在塌陷台,照样可以给冯局制造麻烦。柳局在竭力避免这种可能的出现,这就是当初安排他离开市局到角亥台当台长的原因,这是一种被甄明认可的安抚方式,岂能半途而废。柳局说:“柏台,一个人专注一技,天下无敌,把无赖玩好也是一种本事,我怕他。”
柳局带着甄明去见郜局,郜局只同柳局说话,“全台站人不赞同的原因是什么?”“郜局,据我了解是拖欠职工的地方性补贴。”“柳局,欠多少?”“甄明,郜局在问你。”“郜局,欠了三万多。”“多大点儿的事,角亥台的人不就是差钱吗?好说。甄明你记住,欠什么别欠职工的工资。重复老局长徐局的一句老话,‘一保生活,二保观测’。甄明,再给你一段时间,事不过三,到时候再通不过,别来见我。”“谢谢郜局,钱的问题我一定自己解决,不然我,”柳局打断甄明的话,“现实中做到了再说。”柳局及时打断甄明的话因为心有一怕,“甄明我怕你的下话是‘辞职’,再说了,钱的问题,你能解决早解决了。”“柳局,我见了郜局有点心虚,毕竟是工作没有干好。”“甄明,你大可不必。”“柳局,我有点不明白。”“我也是刚刚明白的。筹措资金给职工开支的实质是为郜局做事,台长应该担起这个责任。你的事,郜局已经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角亥台的职工发难你甄明的理由是拖欠工资,这就牵扯出郜局对台站拨款不力的隐情。此次事件,角亥台的人在郜局心目中的印象极坏,这种厌烦心理将导致郜局很难公正地对待胆敢前来告你甄明的人,你因祸得福。”
柳局回来就对我说:“柏台,你说他甄明不会缠着我去市里要钱吧?”“柳局,可能性很大,如果自己能要来钱,何必闹成这个局面。”“他最好死了这份心,市局的钱我也想多要。市局人员工资这一块不同于台站,不需要我操心,市里直接给个人打卡,这是死钱。归我支配的活钱对于我来说是多多益善,我哪来太多的储备人情送给他。甄明的正式任命是铁定的了,我终于可以放手不再管塌陷台的事了,以后的好和坏都是他甄台的事。柏台,我只希望甄明学会如何当官。”我说:“柳局,我看他还是先学会如何筹钱吧,台站的人还等着拿钱养家哪。”“柏台,我注意到郜局的一句话:‘多大点儿的事,角亥台的人不就是差钱吗?好说。’”我心里非常明白:“郜局不可能当众自己掌嘴。”
六
省局的人再来台站考核甄台,我柏松就是打不称职,至于理由只能写拖欠工资,其实不称职的理由很多,能够落实到纸面上的只有这一条,这一条就足够了。